体会中庸 第十三讲：反身而诚，从容中道
第二十章（治国五）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禅宗与宋明理学
我们在上一讲的最后提到了儒学中另一个极重要的概念，即这个“诚”字。这个“诚”之所以能被宋儒再次提出来，也是受到了当时禅宗“明心见性”思想的启迪。从唐武宗灭佛以及诸多因缘之下，禅宗开始在南方兴起并隆盛起来，到了北宋初期，更是风行天下，而此时的儒学却显得相当没落。
当年王安石和另外一位有名的大臣张方平谈论时说到：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后却无人了，这是为什么？张方平则说：“怎么会没有呢？多着呢。”王安石问后世有哪些是圣人，张方平答到：江西马大师、坦然禅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诸人。张方平举的都是一些大禅师的名字，王安石听了很是不解，便向张方平请教，这是为什么？张方平说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王安石听后欣然叹服。后来王安石将此事说给张商英，张商英听后叹赏道：“达人之论也！”以后王安石也常对别人说:“成周三代之际，圣人多生儒中；两汉以下，圣人多生佛中。”
看到禅宗的兴盛，对儒者们当然是一种很大的刺激。作为当时宋明理学的先驱者们，他们对禅宗的理论也比较熟悉，通过禅宗的修行、修养，再回归到儒家先贤的典籍，尤其是四书中来，就感觉到孔子、孟子思想中所说的“诚”，完全可与禅宗的最高理念相媲美。
我的老师本光法师，俗名杨乃光，四川平武人，上世纪二十年代就读于北大历史系。1925年在李大钊、陈独秀的教诲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九二七年，北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进抵长江流域的武汉，当时在北京的张作霖下令杀害了李大钊，我的老师也在被通缉之列。他四川同乡会的帮助下，潜往普陀山法雨寺出家为僧，次年在宁波天童寺受戒，后有幸成为太虚大师的侍者，对易学、禅宗和佛学的诸宗各派也都有高人一筹的见地。他父亲本为川北名儒，可谓家学渊源，所以他自幼循序就学，对国学及文史相当熟悉，在北大时，又是黄季刚、梁漱溟的学生，因此他在儒学上的造诣也相当高。
他在给我们讲《大学》中的“正心诚意”时，就和禅宗的“明心见性”结合在一起来谈。他说：“正心就是明心，诚意就是见性”。这个理念一提出来，一般的和尚都不敢苟同啊！就是大部分的知识分子，也觉得不能理解，因为他们的功底还不够，不能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关联。如果你学儒“正心诚意”的功夫够了，或者说你参禅真的“明心见性了”，自然就能明白本光法师师的话：正心的确就是明心，诚意也的确就是见性！
我们来看这一段。“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中庸》的开篇有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命之谓性，上天赋予了我们每一个人自然而然的、圆满俱足的生命体、精神承载体。父母一生下我们，我们自然就俱足。这种精神和生命，先天就具备，没有经过社会的习染，可以说在婴儿时期，这种精神和生命就处于一种非常纯粹的、纯洁的状态。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不断积淀，本是有如一张白纸的精神和生命，于是乎就附着了不少的社会信息。这种社会信息不能说是无用，毕竟我们每个人在社会中工作和生活，就必然要有社会化的东西。我们讲社会主义，实际上它就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综合体，马克思则将其归结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当我们把这个社会关系的总和，落实在每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时，就会出现千差万别的现象。对于这个社会性，我们用一些比较浅白的话来说，就是人与人之间后天造成的不同。一个人在一生不同时期也有所不同，有富贵有贫贱，有得有失，有是有非，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谁也说不清楚。有的人在社会之中成好人、圣人，而有的人就成了恶人、坏人。社会性是一个实体，是一种实在，它从诸多方面赋予给我们每个具体的人。有的人能顺利到达彼岸，而有的人没走几步路，就被社会的浪潮给淹没了。
这个社会性究竟是善还是恶？这不能一刀切，就如同评判任何时代、任何制度都不能一刀切。就具体的人、具体的事而言，也不能采用一刀切的办法。其实对于这个社会性，不管它如何千差万别，关键在于要面对我们自身，要面对我们自身最本源的那一点。
这个本源一点，就是上天公平赋予给我们每个人本性，也就是我们还是白纸时的那一点。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点！这个点就是诚。所以这里说“诚者，天之道也”。
从天之道到人之道
前面说了“诚者，天之道也”，接下来我们再看紧跟着的这一句“诚之者，人之道也”。
我们在社会中工作和生活，生老病死、是非成败、荣辱得失等等，这些都附着在我们每个具体的人的精神运动中。它往往就会使人的情绪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有的人会消沉，有的人会堕落，能够一直保持一种朝气、纯洁的圣贤情怀的人并不多。很少有人可以像圣贤一样跳出荣辱是非的圈子。
社会是全方位的，它既可以使某个人成为最优秀者，也同样可以使这个人成为一个平庸者。这是社会的现实。正如《易经•系辞》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人就是这样，整个社会就是一个金字塔，谁要想成为人上人，确实需要时节因缘，但同时，也还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学习和奋斗。不然，在这个竞争的时代，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呢？
中庸是一个崇高的理念，它所标榜的就是“诚”。诚是我们精神的无污染状态，也就是说，圣人的境界是本之于诚，因诚而发起种种圣贤的境界，发出种种圣贤的能力。周敦颐《通书》的开篇三章，全都是围绕着“诚”做文章。第一章《诚上第一》首先就借助了《易经•乾卦》的彖辞说：“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他将“诚”提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位，将天地之始、乾坤变化、万物更续的根源都放在了“诚”上。第二章《诚无为》、第三章《诚、神、几》，又都是从不同的角度专门对诚进行了一番不厌其烦的阐述，将之全部都归根到“天之道”。
诚，作为天之道，本来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本具自足的。但是在社会生活中，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往往会丧失其纯洁性，丧失其纯正性，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污染而堕落。于是，这就需要我们回归到诚，那么就有“诚之者，人之道也”。这正与《中庸》开篇所说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完全相应。“修道之谓教”，就是人之道。这一点也和佛教、禅宗的修行相符合。
“诚者，天之道也”，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佛性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本自具足，一切现成。“诚之者，人之道也”，因为我们被污染了，烦恼积聚，贪嗔痴慢疑等等附着于身心，为了回归于至善，于是就需要通过修养修行，也就是孔夫子所说的“克己复礼”，那么才可能重新回归到“诚”的层面上来，这一条回归于诚的道路，就是人之道。
“诚之者”的诚字，这里作动词用，是“使之诚”的意思。它作为使人回归于诚的道路，即作为人之道，就需要我们在社会之中，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处处开诚心，布公道，使我们能够处在一种比较光明的社会状态之中。诚本身就是光明的，没有污染，没有阴暗面。我们在实践之中，在生活之中，在工作之中，一定要致力于诚的理念。要知道诚在宋明理学眼里，尤其是朱熹先生眼里，是将其看作是至善之地。王阳明先生也认为，致力于诚就是良知良能，即“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他们都是对诚的先天和后天这两种关系反复加以琢磨，使我们在社会生存之中，具有了面对生存生活的动能，这种动能就是“诚”。
如果发现自身不具备这个诚，或者说其受到了污染，想重新回归到诚，那么就需要修养修行，去实践诚这种理念，去推行诚这种理念，把诚本身所具有的光明释放到整个社会中去。因此，诚既是天之道，同时又是人之道。
禅和茶的关系
我们再接着往下看。“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我们每个人，往往都很难进入这个“诚”的状态。在人与人之间打交道的时候，或者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往往都会胡思乱想。
我经常都会说，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应该对自己盘点盘点，在自己思维里面，一天二十四小时来来去去的都是什么内容？是善还是恶？是好还是坏？是有用还是无用？是有利还是无利？等等等等。当我们把自己这些思想进行筛选，就会感到很羞愧，因为每天自己思维中来来去去的内容，称得上干净的、有益的、有用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莫名其妙的，甚至是肮脏邋遢的。
这次我到北京给全国性的茶艺师培训班讲“禅和茶的关系”时，就问大家什么是禅？在佛教原文中，禅应该称之为“禅那”，翻译过来后就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是静（净）虑。我们现在空气污染、水污染等等都相当严重，想泡一碗好茶，水非常重要，但是看看各地的水，尤其是华北、河北地区，那地下水还能喝吗？就算是接的自来水，烧开泡茶后，喝在嘴里都有一股咸味。现在有些高级一点的茶馆，只要条件允许都是用矿泉水、纯净水来泡茶，否则那些几十元、上百元的茶还在用地下水、自来水来泡，一方面客人都会被轰跑，二来也糟蹋了凝聚天地之灵气的好茶了。不管是铁观音，还是毛峰，或是普洱，只要是好茶，那就需要最好的水来泡。
传说宋代苏东坡与王安石有一段取峡江水沏茶的趣事：王安石听说苏轼将入三峡，便托他带一罐瞿塘峡的水回来沏茶，后苏轼船过瞿塘峡时，因旅途疲劳小睡而错过，便在西陵峡下取水带回。王安石用此水沏茶后品道：“此水非上峡之水。上峡之水湍急，水味浓；下峡之水流慢，水味淡；中峡之水急慢相半，水味浓淡相宜。”苏东坡听后大惊，连称佩服佩服。
凝聚天地灵气的好茶都要用好水、纯净的水来泡，那我们人自称是万物之灵，要想使自己的思维、身心进入高级状态，那么就不能用受过污染的心灵来工作。现在电脑很流行，但是病毒来了怎么办？那就要杀毒。如果电脑超负荷运行了，也还必须要整理一下硬盘内存。同样的，我们对自己的思维，对自己的心，也同样要杀毒，要整理内存。这就是要做静（净）虑的功夫。“诚之者，人之道”，从根本上说，就是静（净）虑，就是做功夫，没有这样的功夫就不行。
第二层是思维修。平常我们的思维是乱七八糟的，当然就需要静（净）虑，把其中的杂质过滤一番，才能使我们的思维更好地运行。另外我们的思维模式，经过了几十年的运行，已经养成了某些不良的习惯，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已经成了一个老朽了，已经跟不上形式了，已经不能与时俱进了。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了吗？有，就是思维修。电脑从最初的奔一、奔二、奔三，又到奔四、奔五乃至奔六，系统也由从前的DOS、WIN95，又到WIN98、WIN2000，乃至现在的WINXP，而且都还在从硬件上、软件上不断地进行更新，不断地对电脑性能、速度进行优化和提高。我们的思维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应该比电脑还要敏感！因此更是要不断地更新、优化和提高，这就是思维修。
第三层是定。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之中，我们每个人都很难得将自己的注意力专注于某件事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要让他们专注一分钟非常难以实现，让小学生专注十分钟也很困难，让中学生专注半小时也同样困难，成年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一天到晚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哪里还有对某件事情专注的心情呢？佛教所说的定，对大多数人而言，会觉得比较玄妙，其实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之中，可以对此细加体验。这个定如果翻译成我们常用的语言，那就是注意力。
不过，这个注意力要求具有稳定性、连续性，可以在长时间内一心不动，不会转移摇摆，能够对一件事情一以贯之。这样才能称为定。我们说一个人有定力，那说明此人精神上很有力量。像一般的人，工作一段时间后就会感觉有点疲乏了，于是思维就开始开小差，和周围的人开始摆闲话了。总之，你的注意力不集中，就是因为思维和精力缺乏了一种连续贯注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提高思维的效率、工作的效率呢？
我以前常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静（净）虑，能够做到思维修，能够做到定，能够将这些强大的精神力量关注、投入到自己所研究的课题之中，那绝对能有成果，就是拿诺贝尔奖也不在是梦想。
当神箭手遇到了卖油翁
上面这些都是从佛教的角度来谈的。喝茶的人很多，但是往往都忽略了茶在这方面的功用，一般人更多的只是关注在口感上和一些浅显的感觉上。他不知道茶可以使我们静（净）虑，可以提高我们的思维修，可以使我们拥有定力。很少有人能把茶和我们的精神真正联系起来。我们很多人天天都在喝茶，但是都没有把喝茶提高到这种高级思想修养的层面上来。如果我们达到上面说的这些，那么就自然能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在我们生活之中，实际上并不需要我们花费很大的精力，都能“发而皆中节”。
以前听老人们摆龙门阵，经常会摆到梅兰芳演戏，那简直就是出神入化！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腔调，哪怕他就是唱错了，坐在底下的人都照样是满堂彩，巴掌拍得震天响。为什么呢？因为大家觉得梅兰芳大师又有了新的发挥和创造。能唱出这种效果，就说明梅兰芳大师在演戏上确实已经是炉火纯青了；说明他的艺术、举止，已经和他的生活完全融为一体了，随便一个细微的动作，在常人眼里都觉得是妙不可言。我们看有些真正高明的画家也是这样，即使手上是一个破扇子，或是其它什么很不起眼的东西，但是经过他的勾画，立码就会让人眼睛一亮，身价百倍。这就是说，当一个人的功夫做圆满了，也就无破绽可寻了。就算是卖一个破绽，表现出来的都是圆满的、完美的。弱点都能表现出美感，这可就不简单了，说明已经达到了“不勉而中”的极高境界。
我们做事情，有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有时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有时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有时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思而得”恰恰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这么一种功夫和火候。
我们知道工厂里面对每个工种都设有技术等级，那么，一级工、二级工乃至八级工，各个等级之间的差别在什么地方？一台机器出了故障，等级高的技工东敲一下，西敲一下，听发出来的声音就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等级低的工人呢，可能整台机器拆了，都还找不到问题所在。再说炼钢，对熔炉的温度要求很高，要达到一两千度，但是不可能用温度计去量，那放进去肯定就爆了。那该如何判断呢？有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就会吐一口唾沫在炉子上，听它“滋”的一声，就可以判断出炉子此时的温度！你用现代先进测量仪器一测，其结果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
欧阳修写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人名陈尧咨，特别擅长射箭，当时世上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他也因此非常自大。有一天他在自家的园圃里射箭，有个卖油的老翁放下担子，站在一旁观看。陈尧咨射出的箭十支能中八九支，要是别人肯定都在大声喝彩了，可这老翁只不过微微地点点头。陈尧咨很是奇怪，就问老翁：你也会射箭吗？我射箭的本领不精湛吗？老翁说：这没什么，不过手熟罢了。陈尧谘听后非常生气：你怎么敢轻视我射箭的武艺！老翁说：你这个跟我倒油的经验差不多嘛。说完老翁取过一个葫芦立放在地上，用铜钱盖在它的口上，再用杓子舀了一瓢油，慢慢地从半空中倒进葫芦。只见油从铜钱的方孔中注进去，却一丝也不沾湿铜钱。的确是这样，射箭和倒油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功夫练熟了，熟能生巧而已嘛！
生活中处处可见这样的例子，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我们肯努力，有了这样的功夫，那么也就可以达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境界。有些人仿佛天生就具有这样的能力，但实际上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孔夫子就坦陈自己：“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即孔夫子都自认为是“学而知之者”。但学而知之，的确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这样的能力。
有过下棋经验的朋友，可以试想一下当你下棋时，如果对方是一位国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的老师贾题韬先生就是一位下象棋的高手。一次他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时，在宾馆里面同时和五十多位朋友下棋，不仅一盘未输，而且是胜多平少！这是什么功夫！什么境界！但依然是练出来的。
“从容中道，圣人也”。当一个人功夫修炼到了一定的层次后，那么在社会工作和生活之中，不管是惊涛骇浪，还是太平盛世，或是战乱不堪，总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够做到“从容中道”。就如同《菜根谭》中所说的：“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当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当严，待庸众之人宜宽严互存。”真能做到这样，这个人便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一般的环境、一般的人都无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就像金庸先生笔下的“超级武林高手”那样，已经无人伤得了他。
在天理与人欲之间
我们千万不能小看儒家经典所具有的力量！这些儒家经典通过“诚”、“中庸”等理念，向我们透露出了身心修养的路径和窍门。如果我们能依之而修，依之而行，那么的确能使我们的世界观、使我们的智慧、使我们的各项能力都得到优化并升华，最终达到圣人的境界。其实，就是从语言文学的角度来看，整篇《中庸》在行文也是非常的优美，同时又具有非常大的力量。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前面所说的诚，如“天之道”、“人之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等等这些有些过于抽象化，虽然恍惚中也能感觉一点其中的份量，也似乎能够了解到其中有很多的含意，但这个所谓的含义，具体又落实在什么地方呢？孔夫子这里紧跟着就说了“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很多人的意志并不坚定，在价值观的确立上，在人生目标上，总是摇摆不定，此时确立的目标，下一刻也许就变了。尤其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一切以经济为中心，利益至上的呼声不绝于耳，这也使得现在的人心更加躁动难安。看着自己还住着六七十平方的二室一厅，而别人已经住上了几百平方的别墅，心头就在发慌；看着自己的代步车不过一奥拓，而别人开着豪华的奔驰、宝马，心头也是一阵阵的不平衡。这种现象很多。人心总是难以定下来，毕竟人是以欲望为主导的社会承载体，虽然也由理性的成分，但理性往往会从属于欲望。
当年宋明理学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概念，后世看上去，总觉得有些过于绝对，但实际上，这个概念也有着很强的针对性。我们应该如何料理好这个天理和人欲的关系？孔夫子作为万世共仰的圣人，从他的著述中，也没有看到他在提倡“灭人欲”啊！其中反而还有不少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殪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等等关于人欲上的思想。但是，不管你怎么来看待天理与人欲，有一条是绝对的原则，不能随意变动，这一条就是“择善而固执之”。
对于“择善而固执之”，首先就应该知道什么是善？什么又是不善？如同人们爱谈命运，但什么是命？什么又是命运？我们每天会面临很多事情，那就需要有所选择，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念，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有些事情被选择做了，而其它的事情就被舍弃了。今天有今天的取舍，明天有明天的取舍；过去有过去的取舍，现在有现在的取舍，未来也有未来的取舍，把所有的取舍连成一条线，就是自己的命运！这个命运既不神秘，也不玄，然而关键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在当家作主，都是你自己在做出选择。选善则善，选恶则恶，选吉则吉，选凶则凶。但是，人人都想选善去恶，趋吉避凶，所以，对于这个善恶吉凶又是如何判断的呢？这就和一个人的价值观念有关了。
人的价值观念的不同，那么对善恶的标准也就不一样。你认为恶但别人认为是善，你认为善但别人认为是恶，你怎么办？虽然彼此之间在这些事上说不清楚，但是总有一个大家都认账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呢？那就是王法！
我爱说的王法，是过去的说法，拿现在的话说，它就包括国家的法律、社会的公理、普遍的道德观念和地方的习俗风俗等。它们中有些是国家制定的，也有些是历史积淀下来的，有法律形式，也有民俗形式，还有历史所产生的道德观念。总之，它们都具有一贯性、普遍性。那么，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之中，在价值观念的取舍之中，至少就不能违背这些原则。如果你还在进行对儒家思想的学修，那么仁信忠恕、礼义廉耻这些就是善，反之就是不善。
从儒家的角度出发，“择善”肯定是坚持仁义礼智信，肯定是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一套，并且还要“固执之”。既然已经选择了仁义礼智信，那么就要在这条道路上持之以恒地走下去。如果为此会吃亏，那就要不怕吃亏，不能说因为要吃亏，就放弃了仁义礼智信这一套思想；更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去选择不仁不义，为非作歹。
现在不少地方都对人与人之间缺乏“诚信”而感到头疼。现在也就是这么怪，坚持诚信往往都会吃亏，而无信无义往往都会得利。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媒体上有这方面的报道，比如求职者来到职业介绍所，交纳了一定金额的介绍费，希望能得到个工作，结果没过两天去咨询结果，却发现这个职业介绍所已经是人去楼空。一问才知道这家介绍所是假的，收了数十甚至上百人的钱后就撂摊子跑了。总之这样的事情很多，在社会中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现象。那你怎么办？没别的，就这一条，“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儒家所谈都是入世的美德
前段时间看媒体报道，说有一位患者住进了哈尔滨的一家三级甲等医院，住院治疗六十七天后无效身亡，结果呢，这家医院前前后后共收取医药费一百多万，还收了要求病人家属自行从国外购买用于治疗的药品三百多万，总计550万，创下了医疗费用的“天价”记录！这位不幸的患者用550万元，“买”来了中国目前“最昂贵的死亡”！
这事经过媒体披露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其强烈的震撼。后来调查组进入后，发现其收费账单显示，这位患者最多的时候一天输血达到了94次，还有一天共注射盐水106瓶。大部分人都应该有这样的医学常识，输一次血的最小单位是100毫升，输血94次就等于输进了9400毫升血液。而一名成人的全身血液总量只有4500毫升左右，这相当于一天给患者全部换血两次还多，这可能吗？难道他们认为人死了就无法对账吗？当调查组开始介入的时候，这家医院的负责人还声称，经过他们自己的核实，医疗费还少收了。由此可见，医院的某些人已经毫无医德了！毫无羞耻之心！只是对金钱的贪婪，而且堕落到了极致！
从类似的现象不难看出，“诚信”在今天的中国已经很脆弱了。如果这个社会完全失去了诚信，那将会是极其可怕的！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任何人都不会有安全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称王称霸；谁的骗术高明，谁就可以潇洒快活；而一般的老百姓呢，就只有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社会之所以永远有它光明的一面，就是因为还有王法在。这个王法可不能轻易地就能丢弃在一边，它是社会的平衡系统，它是用来硬性调理社会中种种复杂局面的。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提倡共建和谐社会，这可真是有的放矢，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为这个社会确实有麻烦存在，确实有不和谐的因素存在。这些麻烦与不和谐的因素，会影响我们社会的正常发展，因此需要我们大家共同来构建和谐的社会。我个人认为，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就是仁义礼智信。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去选择并实践仁义礼智信，都去“择善而固执之”，那么其意义将是巨大的。
“诚”所具有的力量很大。当年宋真宗赵恒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其实应该换一个字，“诚中自有黄金屋，诚中自有颜如玉”。人们常说和气生财，其实，诚同样能生财。现在企业界里面，那些真正有稳定性发展的企业，尤其是数十年老店、百年老店，肯定是信誉至上，也就是以诚信至上。那些生命期短的企业，多半都是因为企业负责人总是在打妄想，总想走“捷径”。他们也许通过一些歪门邪道，获得了暂时的利益，但是由于忽略了诚信，于是往往短命。能够长期稳定发展的企业，绝对在诚信上有所建树，才会有长期存在的价值和理由。在诚信上欠缺，甚至舍弃诚信的企业，肯定其生命期就非常有限。
我们一定要确立自己的价值观念。儒家思想是人本思想，它不同于佛教、道教等其它宗教。宗教都有神这样超出人类本身的思想存在，更多的是出世情怀，而儒家本身就是入世情怀，所谈的都是入世的美德。
如果我们对孔夫子、对儒学、对儒家文化有信心，感觉到这样的学修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那么我们就一定要“择善而固执之”。我们应该继承和发扬这种强大的传统力量，应该坚定地树立起对儒家思想的信任感。如果我们对作为中国两千多年的思想文化核心的儒学都缺乏信任感，那么确实就有些愧对于我们的祖先了。
向杨光岱老师提问题
当然，仅有笼统的“择善而固执之”是不行的，孔夫子在此基础上，又提进一步出了修学次第，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通过这个步骤，使我们能够一步一步地知道和学会“择善而固执之”。
“博学之”。既然说到学，那么我们该学什么？这里的博学，可不仅仅是我们现在数理化等自然科学和技术等等，但是我们可以引申到这个方面来。现在不是有博士吗？现在社会所涵盖的面非常广泛，分工也越来越细。以前是三百六十行，现在恐怕三万六千行都有。我们的学问需要博，博学是一个人知识和力量的一种体现。但是在《中庸》这里，博学的内容就不在此了，它更多的是在对“道”的追求上，即天之道、人之道、仁义礼智信之道。我们要对这样的道“博学之”。具体地说，就是要对儒家提出的仁义礼智信，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远远近近、方方面面、反反复复地进行研习，进行研修，进行体验。博，对于中国的传统来说，就是要在经史子集和诸子百家中去博、去学，归根结底，就是去广博地学修以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圣人之道。
“审问之”。仅仅是博学还不行。一个人闭门造车并不一定就能管用，因为一个人的思维半径、能力半径毕竟有限。有些能够学懂，而有些就不懂了，于是就要“审问之”。为什么在问的前面要加上一个审字呢？有的人就是不会提问题。我们在生活中可能也遇见过这样的人，大家坐在一起，其中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就这问题本身而言，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可是还没有等你回答清楚时，这个人又提了下一个问题，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不断地有问题提了出来。到最后，提问题的人也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问个什么！反正只要念头一来，自己也不先想一想，就马上当做问题丢了出来。所以当年曾有这样一句话：“一个疯子提出来的问题，一百位思想家也未必能够回答。”因此我们一定要善于提问，要明确清楚自己提问题的目的。
杨光岱老师是南怀瑾先生的师弟，在禅修上有很高的造诣。当年在他周围聚集了不少有志于道的学子，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跟光岱先生的时间不长，但是受益却也非浅。在老先生那里，我们经常都会看见有些禅学爱好者总是向他请教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位老先生呢，往往都不做回答。直到有一天，他跟大家说：你们一天到晚都在东问西问，所提的问题根本就没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和市井之间的来往对话没什么区别。你们自己要认真想一想，把最要命、最根本的问题提出来，我还可为你们说上一说。
所以对于“审问之”，我们一定要将事情的关键之处、根本之处抓住。在此基础上如果有疑问，就向老师和朋友请益，而其它无关大局的小问题，就尽量不要去麻烦师友了，这样可以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如果长期保持对师友的依赖性，一有问题就去找他们解决，那么久而久之，一方面师友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人物，另外自己的思维能力也会退化，说不定最后你和傻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我们再来说“慎思之”。通过博学、审问，一反一复，思想经过彼此之间的交流就会逐渐明晰起来，但是，你还必须通过自己深思熟虑。我们说思维修，并不是没有对象的胡思乱想。我们的思维有一个特别之处，都是顺着逻辑的河道运行，通过分析、归纳而得出结论。分析归纳只是思维的特色，通过反复的分析，反复的归纳，才能做出相应的判断。有的人思维要细密一些，有的人思维线条要粗放一些，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思维习惯。但是，凡是经过严密职能培训的人，经过严密思维锻炼的人，在理性思维上的能力就是比一般人要强一些。这也就是“慎思之”的结果。
什么是慎思？又该思什么？我们说思，就是对一件事情的轻重缓急、因果来去、上下左右等等关系，要在头脑中把它理出头绪。当然这里的“慎思之”，是要对道、对仁义礼智信这方面进行分析、归纳、判断。《中庸》这本书在古人眼里，都是在围绕着“道”和“诚”展开的，也就是围绕着“中庸”展开的。放到现在，也同样如是。这里的这一段被选入了现代学校教育的课本，说明这些思想对于我们的现实生活具有很高明的指导意义。不过，我们在这里还是要将其回归于道，回归于中庸，回归于诚，回归于仁义礼智信。我们要在这些方面慎思之。
婆婆妈妈的孔夫子
前面也说到过，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自己思维中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来来去去的又都是些什么东西？当我们通过反复的清理之后，以前昏昏噩噩、莫名其妙的念头，经过修炼就会逐渐减少，思维就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益的东西多了起来，无益的东西少了下去，那么自身各个方面都会得到进步。
“明辨之”。明辨，就是要做出判断、决策，知道哪些事情可为，哪些事情不可为。如果不能做出决策，一味空想是不行的。
前面对“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做了不少的阐述，但是这一切最后的归结点，还是在“笃行之”上。如果不把我们修为所得到的体验用在工作之中、生活之中，不反馈于社会，不回报于社会，那等于没有用，和深山里的隐士没什么区别。如果你真是不愿意出入红尘，那么你可以去当一个隐士，或者和尚、道士，出家算了。但毕竟，儒家精神是抱着入世的情怀，是对世间的一种关怀，对社会人文的一种关怀。当你通过上述修为有了仁义礼智信这一套思想后，就应该身体力行，就是要在《大学》中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上身体力行。
当然，现在不是春秋时代，也不是战国时代，谈不上什么治国平天下。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每一个单位，每一个部门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嘛，同样可以实现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当年毛泽东视察某县时，向当地负责人咨询该县的人口数量，该负责人回答说有七十多万人口。毛泽东笑着说，这比当年孔夫子时期的鲁国人口都多啊。春秋时期鲁国只有五十多万人口，，现在一个小县都可以相当于春秋时期的一个大国了！春秋后期齐国有一百多万人口，到了战国时期也不过三百万。当时人口最多的算是楚国，顶峰时期有五六百万人，其它如韩、魏等国也不过一两百万人。现在我们某些县就有一百多万人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全国人口也不过两千多万，只比成都现在的人口多一倍而已。
笃行，并不是要离开社会去笃行，而是要在社会之中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至少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要把自己企业、自己单位、自己家庭上的事情处理好。
我们看，上面“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几句，已经将如何“择善而固执之”说得非常具体了，但是，孔夫子太慈悲，太婆婆妈妈了！他还觉得不够，怕大家还不能很好地掌握这几条原则，于是在下面还要继续加以细化和阐述。
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如果还有东西没学，还没有接触到，那就要主动去学。如果在学，虽然还没有学会，但是也不要轻言放弃。“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如果有问题，或者还没问到，那就要主动向师友请教。即使暂时还没有得到解惑，也不要轻易放弃。“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同样的道理，如果有没思考到的，一定要继续努力下去，不要轻易就放弃了。
其实，我们人的思考所不能进入的地方非常多。理论上来说，人的理性思维能力是无限的，但是实际上，我们人类的思维仍是非常有限的。佛教里面经常说“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言语道，就是我们的思维流，它不外乎就是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汇涓涓而成细流。思维也是如此。它只能在思维的河道上流淌，不可能离开这条思路。这条思路是线性的，虽然我们好像觉得自己的思维漫无边际，但是在整个思维体系里面，它就是若干条线而已。后文中说“其次致曲，曲能有诚”，其实就是借助螺旋型的盘旋，使这个思维的线，变成了一个三维立体的空间，由线到面，由面到体。但是作为我们一般人来说，思维空间在一个时间段内、在一个具体的网之中，往往还是呈线性的。当然，人还有散点思维的特点，有时突然离开了原有的思维轨道，进入到另外一个思维轨道。
上次我在北京的时候，和一位大型信息技术企业的老总聊天，他的企业主要从事的是承接国家软件开发课题。我们就谈到了关于思维特征方面的问题。我说人的思维应该要有确定性，要有定力，但是这个定力就如同高速摄像机一样，随时在不断地捕捉各种各样的信息。我们的思维允许它随便打妄想，天南地北、漫无边际都行。在这个想的过程中，我们的定力突然一下就捕捉到一个有价值的念头，于是马上锁定这个目标；紧接着具体化、明细化；然后加以升华，加以开发，一个成果就出来了。这就叫灵感，也叫做散点透视、散点思维。我们要善于散点思维，有时候放任我们的思维，一秒钟一千一万个念头都可以。但是，看管我们思维的那个“警察”一定要到位，他一定要在千奇百怪的各种念头中，能将那些有用的、有益的念头在一瞬间准确地抓住。
因此，对于“弗得弗措也”，我们应该明白自己的思维结构，了解自己的精神内容。严格来说，《道德经》中说：“知人者知，自知者明”，就是说的这个。但是，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自知呢？
我经常都会问，我们是否熟悉自己的精神内容？回答过这个问题的朋友中，有从事学问研究的，也有从事企业管理的，也包括一些自诩为从事思想研究的，总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一般先都回答说熟悉，但是再多问两句，绝大多数人自己就会发现根本不熟悉自己的精神内容。有句话我经常说，大家可能都比较熟悉了：一个人一分钟以后会想什么？会说什么？很多人都会说不知道。既然连一分钟后自己会想什么、会说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还敢说自己已经了解自己并掌控自己了？是不是有些可笑呢？其实，当我们静下心来想一想，发现自己确实对一分钟后想什么、说什么感到一片茫然。这时，你会不由得感到恐惧，居然自己对自己竟然是如此的陌生，更不要说对别人了！
其实，这只是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我们之所以会对一分钟后自己想什么感到陌生，那都是因为大家从没有主动地、认真地去面对这个问题。当我们明白了这个问题后，如果能主动地去面对，并加以正确的修炼，也就是通过“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一套程序，反反复复地来强化我们思维这方面的功能，我们就能知道自己思维是如何运行的。一旦真正熟悉了自己思维机器的运转，难道还不了解自己吗？肯定就能够了解自己。至于下一分钟想什么、说什么，那要根据下一分钟的因缘而定嘛！张三来了就和张三谈，李四来了就和李四谈，这本身就有确定性。尽管你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也许在想这个，也许在想那个，但俗话说得好，虾跳不出塘、肉烂在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嘛！你所有思维始终都出不了你思维本身的这个圈子。
“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同前面的道理一样，这些都是要我们反反复复地强化自己的思维功能。我们的念头功夫从什么地方来？就是从前面所说的这些地方来啊！我们可以反省一下，自己在工作之中，在生活之中，在学习之中，在自己的思维过程中，是否能做到前面所说的这种状态？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如果有过这方面的经历，那么你会是一个优秀者。
当年我在监狱的时候，一关就是八年。这也好，使我被动地、强制性地进入了这种状态。如果在那里面一天到晚都怨天尤人，又哭又笑，装疯卖傻，时间长了，早晚都会变成精神病。人嘛，还是要有些精神。幸好进去之前，自己已经装了一肚子的圣贤之学，虽然很多都不明白，但是到了监狱以后，就等于进入了“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状态。在那个时候，也确实做到了“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这么几年牢坐下来，还真使自己获益匪浅。
在自己的心中画素描
我们再看下面一段。“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我这个人并不比谁聪明，自认为是一个中等资质的人。当年在成都十二中读书的时候，周围的同学有不少是高干子弟或教授的子弟，个个都比我聪明，个个都比我能干，个个都比我体面，那时经常自惭形秽。后来，在本光法师的指点下，学习了一些思维的方法，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确实觉得自己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近来网上也有些朋友在问，说我在本光法师处参学后，竟然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焕然一新，真可谓是一日千里，其中的奥妙在什么地方？其实，关键就在于我们的思维、我们的精神，能不能达到《中庸》这里所说的状态，能不能达到《易经》所说的“精义入神，以致用也”的状态。
在《列子》中有一则关于“纪昌学箭”的故事，说的是纪昌向当时的射箭高手飞卫学习射箭。飞卫先教他练习“不瞬”，即不眨眼睛，于是纪昌每天躺在妻子的织布机下，任梭子在眼前晃动。两年后，哪怕是用东西扫他的眼睫毛也不能使他眨眼睛。接着飞卫又让他学“视”，即“视小如大，视微如著”。纪昌把一个虱子挂在窗子上，每天注目而视。三年后，他看那只虱子竟如车轮般大小。纪昌再看别的东西，也都像小山一样。当他再次请飞卫教他如何射箭时，飞卫说他已经学成了。为什么呢？那个百步之外的靶心，在常人看来也就如虱子般大小，可在纪昌眼里却如车轮般大小！你想，那么大的目标，只要稍知道开弓射箭的人，射起来都是十拿九稳的啊！
因此，做任何事都需要苦练基本功，就如同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那样。一千个鸡蛋在我们眼里都是一个样子，但是真正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区别，比如椭圆的弧度、长短、大小、高矮，乃至由于光线的变化，都会造成每个鸡蛋的形状阴影有所不同。如果你将鸡蛋都能画得栩栩如生、千变万化，那画别的肯定也就没有什么难得了。
当年我向一位朋友建议，没事的时候就画画素描。朋友问怎么画呢？我说你一不带笔二不带纸，就去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丑的，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不管是阳光灿烂还是愁眉苦脸，总之搬一把椅子坐在那里仔细观察，久而久之你就能观察出妙处来。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要是现在你搬把椅子坐在大街上，成天瞅过来瞅过去的，肯定会被别人当作神经病。不过在我们日常工作和生活之中，来来往往的朋友也很多，同样可以仔细去观察。观人家的长，观人家的短，当然只需心中有数，可不要乱发言，默默留意就是了。如此坚持一段时间，你的功夫就暗暗长起来了。
大多数人都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按成都人的话来说，就是打点小麻将，吃点麻辣烫，每天都是如此鬼混算了，没有明确的目标。如果我们在自己的价值观念中能够树立起中庸、诚，道，等等这些至高至远的目标，并持之以恒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那么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肯定会有所成就。当然这种成就可不会有哪个学校给你发文凭，也不会有人授予你教授头衔，更不会有人给你发证书。但这种成就，在佛教中称之为“自受用”，你自己已经有受用了啊！自己有了见识了，自己的生活也过得很愉快、圆满。自己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面对是非成败得失，面对社会上的方方面面，自己都能做到心中有数，时时都能心平气和、神闲气定，那就觉得很了然啦。
这一切都必须通过刻苦的学修。这里所说的“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敢于比别人多花十倍百倍的功夫来养自己的道气。因此下面又接着说了，“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如果你真正能够如此去做，因果是不虚的。你功夫都花到这个份上了，即使再笨的人，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再柔弱的人，也肯定能变成一个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