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生日,摇滚快乐


    

    今天又是崔健生日,不知不觉他都奔五张了,时间过的如此之快,甚至快过时间本身,但老崔对生命、自由和艺术的感觉依然敏锐、透彻,超过他同时代的几乎所有人。

    他始终关注着时代的变化,并以自已独立、自由的立场真实地表达对这些变化之外的最深刻的认知,不论是他的一以贯之的音乐,还是他新近导演的电影。

    在近30年的创作中,崔健从未有一天停止过他独立的思想和探索。他的执着和坚定的存在,是对我们这个速朽时代的最响亮的耳光。他代表了中国当代艺术和思想界最永恒、独立、自由的那一部分。

    崔健以他永不媚俗的崇高人格,始终影响着包括我在内的一代人坚守着一种叫做“理想”的东西,向一切媚俗的事物做着毫不妥协的抗争。

    谨以我在2002年写的一篇旧文向崔健致意,并祝他和中国的摇滚乐永远年青、快乐和自由。   

    这篇旧文写于2002年8月2日,5天后,崔健发动了中国当代艺术界最重要的并影响至今的一场运动:真唱运动。

 

老崔生日,摇滚快乐

    (2002年)8月1日晚上,我和崔健通完话后约好去了刘元刚开业不久的新CD酒吧。

    新CD酒吧位于农展馆南侧的一条长廓尽头,刘元说,以后老CD酒吧专门做摇滚演出,新的则专做爵士乐演出,这是他多年的梦想,我开玩笑说这地方有点象老干部活动中心。今天酒吧里十分安静,没有外人,刘元和一个朋友在下围棋。我刚坐下要了一瓶科罗娜,崔健走了进来,他依旧戴着那顶标志性的缀着红五星的白帽子,穿一件蜡染的浅蓝色T恤和短裤,我们正聊着,看见王迪、张蕾等提着一个大蛋糕进来。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是崔健的第41个生日。

    朋友们都陆续到了,人不太多,崔健只邀请了十几个最好的朋友。这已是我连续参加的崔健第四个生日聚会,1999年和他的父母亲一起吃朝鲜冷面,2000年和乐队成员一起,还是吃朝鲜冷面,2001年的聚会人最多,也最热闹,那是大家一起欢送他从三字头的人生向四字头迈进。有一段时间,他特别恐惧那种生理年龄进入中年的感觉,他特别希望自己的年龄能够永远处于暂停状态,在20至30岁之间,他喜欢过的女孩也是这么大岁数的,特别是22到27岁之间的女孩居多,他说也许是觉得这个年龄是又成熟又前途无量的,那是一种燃烧力量和激情的年龄。去年的崔健在心态上特别抗拒自己已经人到四十的事实,在去年生日前一天,他还特别珍惜的说自己才30多岁,为此他的发小兼最亲密的搭档刘元总是借这开他的玩笑。

    崔健也更愿意说自已是年轻人,包括他现在的音乐也更多是为年轻人而创作的,他始终关注年轻人,因为年轻人首先是生命力的象征,是希望的象征。他与同代人更多属于情感的沟通,但他觉得做音乐应该是做有力量的音乐,应该是提出年轻人应该提出的问题,而不是一个老人提出的问题。人到中年,是否还有对世界质疑的力量,理性的力量和理想主义的激情如何才能统一?这是崔健近年来一直关注和追问自己的问题。

    尽管崔健从岁数上认同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但从精神上他觉得自己在做很多青年人该做的事。崔健并不觉得自己在变老,他反而认为自己的每一首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的深入写照,自己都非常喜欢,从最初的《不是我不明白》、《一无所有》走到现在,都有自己所满意的。所谓时代在变,人的感触和思考也在变,摇滚也在和时代一起平行前进。他认为判断一个人是否年轻,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看他有没有能力往前走,有没有能力不断地超越自己。崔健也承认代沟肯定有,这是很自然的,但这是认识你自已生命和认识你自已年龄的一种非常好的方式。对于代沟,他说跨越或者不跨越,最后都会有一种非常清楚的结果。

    崔健这几年感觉自己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音乐的生存环境,生活中则是越来越相信人是会长大的,以前老觉得人长不大,希望人年青,现在知道这是徒劳的。从体力上,从视觉上照镜子时能够一年一年看出来你显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又说如果不照镜子时,写东西时,倒并没有多大区别。

    大家给寿星戴上生日的冠冕,许完愿,吹灭蜡烛,崔健给每个人分蛋糕。

    这样的晚上怎么可能少得了他的音乐?

    调好弦,坐在瘦高的吧椅上,这个人用一把木吉它,只一声轻拨,便把所有在场的人都领回了各自的青春年代。从王迪、刘元、艾迪……到后来者如我,这此刻所有的人都是因为音乐和他走在了一起,走到了现在,并用他的音乐见证着彼此一去不返的那无数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这个晚上,是中国摇滚乐的一部浓缩史,崔健即兴弹唱了许多十几年来从未在公开演唱会上演唱的歌曲,包括他唱过的第一首英文歌,他在《一无所有》之前的早期作品。就连象我这样一个坚决主张他在演唱会上只唱新歌尽量不唱老歌的人,今晚也大声嚷嚷着说:“要老就老到底吧,《浪子归》!”他抬头看看我,笑笑后轻轻唱起来:“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今天我归回,不见妈妈往日泪水不认我小妹妹,昨天我藏着十二个心愿,一百次的忏悔,今天我回到她的身旁……我操,唱不下去了,太腻味了。”大家快乐地哄笑起来,笑完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股潮湿的东西盈满眼眶。

    这个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被人称为“老崔”,被称做“摇滚之父”的人,用爵士,用蓝调,用方克等不同的风格即兴演绎自己的那些已成经典的歌曲。他时而弹吉它,时而弹键盘,时而敲鼓,时而和刘元、艾迪、陈劲等即兴协奏,他的兴致很高,他的心情很好,他注定为中国的摇滚乐而生,他的血液和音乐仿佛与生俱来地融合在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风雨飘摇,他始终如一,率真、诚实而自由地歌唱。他是我在这个时代所见到的为数极少的从不肯宽恕自己的人,是我在这个浮躁的光阴中所目睹的最为沉静的灵魂,我时常为自己能够和他生长在同一个时代而感到幸运。

    “世界其实早就变化了”,有不少人喜欢引用崔健的这句歌词来表达对崔健,对人们尊称的"老崔"的看法。媒体在说崔健老了的时候,总是以他的头发来佐证,他的头发变得稀少只是家族的遗传,和年龄无关,他们不知道来自崔健音乐内部依旧强大的力量不是来自头发,而是来自心脏。

    许多人总是问崔健:“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啊?”他常常不知道怎么回答,觉得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要么我就说挺好的,确实也挺好的,后来我发现最好的回答就是我没有凑合,我的潜意识就是说我还在找,但是也挺好,我没有对付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跟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在对付。”

    崔健从来不想迎合那种媚俗的人格,他说,节奏才是一种生理反应。他的态度是温和的,但表情是坚定的。当老歌迷还沉醉在过往的旋律时,他早就飞得更高了。虽然岁月无法抗拒,但一颗依旧充满强劲动力的年轻的心脏引领"那只英雄的鹰",继续孤独地高飞。

    走出新CD酒吧,尽管已是凌晨,户外的气温依旧沉闷躁热如蒸桑拿,我和崔健在农展馆前的小广场又聊了一会即将展开的“真唱运动”的诸多具体事宜,8月7日下午4点,崔健将在老CD酒吧举行“真唱运动”发布会,他希望所有支持真唱、反对假唱的人,不管是歌手,还是听众,都能来参加,崔健不希望这只是一个人的运动,尽管他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们心绪都意犹未尽,街上涌动的车流不多,高远的钢蓝色的天空上,一枚半弯着的月光静如处子,新的一天正缓缓而坚定地到来,就象我们对未来,对许多事情的期盼。在这一刻,在这清晨的北京,我在内心只是默默地又说了一遍:老崔生日,摇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