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佳人马寡妇！”

□    许石林

《马寡妇开店》，评剧有、二人转也有。以前被禁演过，有人说是因为里面有马寡妇和狄仁杰的情爱戏。其实不是！是因为宣扬了“封建思想”——狄仁杰后来当了大官，把与他“一夜情”并订立爱情盟约的马寡妇给抛开了。其实这戏很健康，只是戏名容易让人误解，马寡妇——您听听：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名字就够那啥香艳的。唱二人转那帮家伙给马寡妇和狄仁杰加了许多“床戏”和粉词儿，的确很三俗！正经评剧唱这个戏，一点都不低俗。

小白玉霜和喜彩莲都唱这个戏，路子各不一样。小白玉霜唱得庄重、含蓄、哀惋，小寡妇很让人同情。而喜彩莲的马寡妇，大方泼辣，嗓音爽朗自信，是江湖场面上的能干的女人，那一声导板：“来了佳人儿啊马寡妇！”听得台下的男人们人欢马炸！

别以为马寡妇是个中年女人，她才21岁，还没到今天剩女的年龄呢。马寡妇丈夫去世，一个人带着1岁多的孩子，开了一个小客店。马寡妇漂亮能干，很多人想亲近她但是她看不上，直到进京赶考的书生狄仁杰住店，她一见倾心——这是这出戏最好看的地方，年轻的马寡妇隔着窗户，远远看见了神情俊朗、气度不凡的书生狄仁杰，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喜彩莲唱的这段戏，听得人脸红耳热的，尤其是那几句：“他那脸蛋似粉真是又白又嫩，两道弯眉大大两个眼珠，这个人儿的相貌哇长了一个好，稀罕死个人儿咧叫他可活啦活地爱死奴。他好象终南山上韩湘子，不亚如三国的吕布二次重出，真叫人儿越看越爱把他看，恨死个人儿啊！却怎么奴看他，他怎么看不见奴哇？”

女人一旦有了想法，就会大胆地行动、示爱——马寡妇先是叫堂倌把狄仁杰从房间调到条件更好的书房，书房的陈设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寒酸，是仕宦之家的派头，原来马寡妇的公公是做过官的。马寡妇还亲自给狄仁杰下厨做菜：“我做的是爆肚炒肉熘鱼片，（那个）醋熘腰子炸排骨，冷热肥来那个四碟菜，白干老酒烫一壶。精米水饭下绿豆，香油大饼到口酥。”一般听众，听完喜彩莲唱的这几句，都会咽口水。用弗洛伊德的话说：这是马寡妇意淫狄仁杰——西方人说话就是难听！咱们中国人把这叫爱慕。

过去的人表达爱慕，女人除了送荷包手帕啥的，一般还给男人做饭——内蒙古漫瀚调《双山墚》女的对男的唱：“你给妹妹我软颤软颤担上两担水，羊肉哨哨白面条条、猪肉烩菜、现炸油糕喂在哥哥的嘴。”跟马寡妇一样豪爽。

有个小戏《二美夺夫》，也是绝迹舞台多年，近年来才重新演出。过去去广州看望李汝伦先生，与先生喝酒，喝到感觉上来了，李老就很妩媚地学唱：“有小红，细留神儿，从上下打量这个被绑的人儿：大大的两个眼儿弯弯的两道眉儿，雪白的小脸蛋他没有麻子儿，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儿，他打了个哈欠儿，露出来满口的玉石牙根儿！”把对方夸得如同天人，最后一句：“想到此我腊月的萝卜——可就冻（动）芯（心）儿！”——还是离不开吃的。

那天说起这个戏,有人问电影《狄仁杰》会不会有《马寡妇开店》这场戏?我说:不可能!如今那帮弄电影的棒槌怎么会懂这个?

                                                       2010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