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特的每一部小说,我总是最先抢来阅读,因为其中有我们这1970年代的人所遭遇过和正在遭遇的生活。与80年代的文艺青年不同的是,我们在中学与大学年代,几乎都是对文艺不屑一顾,而信奉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格言。一篇作文上大学的“新概念”神话,在我们身上从未上演。直到80后以“新新人类”和“青春文学”华丽登场,在商业上大获成功,才使得70后们记起了情绪的表达。而这时,“很纯很暧昧”的90后,却又一次将缪斯女神抛弃,在赵公明的塑像下癫狂,留给70后以思考、80后以愤怒。
对于小说该怎么写,文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想,没有人比文艺青年更困惑,更没有人比文学研究生更感到痛苦。在阿伦特的小说中,我们总能看到无数经典作家的名字,无数经典名作的片段。阅读中,五千年的名人情感我们都体会了,五千年的经典场景我们都观赏了,而之后,我们却和作者一样,陷入了最深的孤独与恐惧、空虚与幻灭。阿伦特的小说,在某种程度上,与中国的传统不相和谐,也和中国迅速增长的GDP不相称,但是,这却是大国崛起中小人物真实的挣扎,是一代人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变异曲线。
卢梭曾说,大都市产生戏剧,而道德沦丧的民众却喜爱小说。这话放在今天,可以改为:全世界的人都爱看热闹,所以媒体就有力量。这一点,身为作家和记者的阿伦特感触颇深,文中处处可见。在她笔下,我们能清晰看到当代小文人的艰辛。盈利水平在中上的媒体或出版公司,记者和作家的收入却只是中下等——在某种程度上,作家和记者如同小煤窑的黑工,或者说富士康生产线上的工人,生产着大家需要的精神食粮,但只赚取一点少得可怜的加工费。与广告销售、市场营销的人员相比,他们是商业链条中的低端环节,在吃不饱与饿不死之间徘徊。比起沉默的大多数民众,他们还能在呐喊累了之后,继续发出喘息与呻吟——《爱到z》和《喊哪阿伦特》一样,都是这个城市快要溺水窒息的时候,最清醒和最中心的人本能的哀嚎:再往下,就是深海的无底深渊。文艺青年的命运,往往是一个社会中大多数人心灵的命运,让人们也让自己停下来喘息。
在大都市的水泥丛林中,个人总是如此渺小,这或许是逃避的最好理由。然后,除去不公平的收入分配之外,公众的对道德的漠视和人情的冷漠,又使他们对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随着民主与自由的张扬,网络上每天数以亿计的文字产出量,使得每个人都有了制造焦点丑闻的可能。以往满足于搬倒众神的快感,而现在却要追捧更多更低级的一夜成名的网络红人,并对此写出遭到众多粉丝咒骂的评论——作家与记者,已经成了政府与公众都不待见的“第三种人”。时光飞转之中才发现,赚到钱的快感从未有过,挨过骂的沮丧却如影随形,工作的自豪感荡然无存,养家糊口的压力却与日俱增。在灾难与丑闻接连不断的时候,担心自己是否已经身处所多玛与蛾摩拉的劫难,众人却还在继续排泄。天火焚城之日,你是会如同罗德一般一走了之,还是会忍不住回头一看,从而如同你的作品一样,成为一根盐柱?
文艺青年听到城市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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