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南美男人的恩怨
沈东子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很快要出炉了,有人认为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Vargas Llosa,1936--)呼声很高,理由是自马尔克斯1982年获奖后,用西班牙语写作的南美作家,已经很长时间没露脸了,不过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正因为马尔克斯代表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已经获得过这份荣耀,如果拉美文学没有新的突破,获奖的可能性将大大减少。
记得很多年前,我收到过一部略萨的小说译稿,叫《绿房子》,我对绿这个字是很敏感的,总觉得跟情跟爱有关。英国有首爱情名曲叫《绿袖子》,我国也有用衣袖做性暗喻的,比如用断袖表示同性恋;韦庄的一句“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内中的含义自可意会;绿帽子就不用多说了,足以让最懦弱的男人挥拳砸向对方。译稿果然是写妓院生活的,有大量露骨的性描写,虽说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但囿于国情只得割爱。后来这部小说的洁本在别的地方出版了,改名叫《青楼》。
还是说那个略萨吧,1976年墨西哥城举办拉美影展,播放的片子是很烂的,但影展是名流们作秀的重要场合,于是很多名人都赶来了。灯亮时马尔克斯看见略萨在后面几排的位置上,他走上去伸开双臂想拥抱对方,这是南美男人相见的传统方式,可亲热的话还没说出口,略萨就以一记右勾拳打在老马的左眼上。“瞧你对派翠西都做了些什么,还敢跟老子拥抱?”略萨一声大吼。老马一屁股坐地上,鼻子出血了,可他既没咆哮,也没挥拳反击,而是选择了沉默走开。此后三十多年,两位文坛巨擘未再搭理过,年长十岁的马尔克斯思想左转,成为卡斯特罗的座上客,略萨则成为撒切尔主义的热烈信奉者,一度参与秘鲁总统竞选,以微弱劣势败给了日本后裔藤森。藤森当选后风光得很,在秘鲁和日本之间来回穿梭,如今在利马坐班房。
曾有人把那场影院殴斗归结为政见分歧,但明眼人马上就能猜到,此事与政见无关,只与隐私有关。原来两人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一道住过七年,一度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有师生情谊,略萨曾花两年时间研读《百年孤独》手稿,并写过翔实的论文,可以说略萨有日后的成就,离不开马氏的提携。后来略萨结婚了,夫人派翠西是自己的表妹,这是他的第二回婚姻,头任太太也是一位远房亲戚。婚后的略萨依然四处奔波,一次在飞机上偶遇一位金发碧眼的瑞典空姐,很快堕入情网,连人带心一起去了斯德哥尔摩。
这下派翠西不干了,她去找马尔克斯诉苦,老马先把略萨一顿贬损,建议她离婚,而后又予以安抚,派翠西心生爱慕,这爱慕后来变成了暧昧,给略萨戴上了绿帽子。没过多久略萨怏怏而归,派翠西将一切和盘托出,略萨一家立刻搬走了。再后来,就发生了墨西哥城影院里的那一幕。两位大文豪如今都已年过古稀,对于往事都心照不宣保持沉默,马尔克斯的回忆录写到60年代打住了,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不想撒谎,也不想写不愿意写的事。文学有时候就是这样一面镜子,在映照别人的同时,也映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