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的背后真相:驱赶女优、挽救家族!


我在前面博文中论证说:《红楼梦》中“老太妃”之死,是影射康熙晏驾;由此顺推,小说中贾家对家伶的处置,正应影射现实中曹家对家伶的处置。我们知道,曹雪芹家养有家班,其作用之一,便是应付皇差。若因国丧而将家班遣散,一旦再有皇差,该如何应对?——只有“散班不散人”,把家伶留在府中充当丫鬟,才是明智之举。因为只要人还在,一旦有需要,重组戏班不过是手到擒来。

可是小说中又说,两年之后,在抄检大观园的风暴中,王夫人竟不由分说,把留在府中的八个唱戏女孩统统赶走了。——难道王夫人不知道这些女伶曾受元妃赏识,还特意嘱咐要“好生教习”?有一天元妃再来省亲,贾府又拿什么去应付?何况贾府为了组建家班,耗资巨万;老祖宗贾母为家班的培训付出的心血尤多。王夫人不请示,不汇报,一句话就把众家伶扫地出门,连贾母房中的葵官也不放过,王夫人眼里还有贾母吗?还有族中的老爷少爷吗?还有贵妃元春吗?

况且,前次决定收留众女孩儿时,王夫人亲口说过:“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怎么一转脸,就变成一窝“狐狸精”了呢?——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事所对应的曹家家史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稍稍了解一点“曹学”的朋友都知道,曹家祖孙几代都是戏迷:雪芹的祖父曹寅不但爱看戏,还能写戏,家中养着高水平的家班。雪芹的曾祖父曹玺也喜欢戏曲。此外,曹家的姻亲、苏州织造李煦也酷爱戏曲,李家家班为排演一出《长生殿》,单是“衣装费”就花了几万两银子(假如是两万两,就合人民币400万)!

为什么曹家李家都酷爱戏曲?这大概是受康熙皇帝的影响吧?康熙是个“天字号”大戏迷。曹玺深知老主子的这点喜好,他在江南任职,积极采买戏装道具,用织造府的官船专程运往京城。其子曹寅在南京、扬州接驾多次,每次都安排康熙看戏,夜夜笙歌!李煦在苏州刚到任,就向康熙汇报:“今寻得几个女孩子,要教一班戏送进,以博皇上一笑。”(苏州是昆曲的发祥地,专出唱戏的“女孩子”,《红楼梦》里的“女孩子”便是专程到苏州买回的)。听了李煦的建议,康熙大为高兴,还特意派了一名弋阳腔的专家前往指导。看来,曹李两家酷嗜戏曲,都有着讨好皇上的目的!这也正应了那句“上有好者,下必甚焉”的古话。

然而康熙一死,问题来了:“戏迷”皇帝不在了,新皇帝是否也爱看戏?万一新皇帝也好“这一口”,也来个南巡,那么负责在江南接驾的曹家李家最好留着戏班子——这大概便是小说中贾家不肯遣散家伶的历史背景。

如果曹李两家真的抱着“等等看”的态度,他们很快就等来了答案。一朝天子一朝臣,雍正刚一登基(雍正元年),李煦就被抄了家。在抄查清单中,有“随李煦前来之孤儿十五人,该男女童皆在苏州”。这些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李家的家伶吧?这下子,李家的家乐戏班是彻底“没戏”了。

如果曹家此刻还留着家伶,估计一年后也不得不遣散。因为跟康熙正相反,雍正对看戏的风气十分反感。他曾多次传谕,限制民间的演戏活动,并强烈反对仕宦之家畜养戏班。雍正二年(1724)十二月十八日,雍正颁布上谕:

外官(即地方官)畜养优伶,殊非好事。朕深知其弊……夫道员以上官员,事务繁多,日日皆当办理,何暇及此?家有优伶,即非好官!著督抚不时访查。至督抚提镇,若家有优伶者,亦得互相访查,指明密摺奏闻。虽养一二人,亦断不可徇隐(徇隐:包庇隐瞒),亦必即行奏闻!其有先曾畜养,闻此谕旨,不敢存留,即行驱逐者,免其具奏。……

一篇声色俱厉的上谕,足以让家有优伶的官员大起恐慌,并立即遣散家班,不敢少怠!因为雍正已定性在先——家有优伶,即非好官”,“虽养一二人”,也罪在不赦!雍正还祭起“连坐”的撒手锏,“府道以上官员以及提镇家中”一旦发现“私自畜者”,不但自身受罚,连本省督抚也要“照徇隐不报之例从重议处”!

此时此刻,曹家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火速将家伶赶出府去,越快越好!——这大概正是《红楼梦》中抄检故事的背后真相吧?那应是曹家在严酷政治斗争中的一次刻不容缓的自救行动,政治的烈火已经烧到眉毛了!

如此一来,小说中王夫人的表现,也就不难理解了。一向“佛爷似的”王夫人,此刻必须横下一条心,扮演起一个冷酷无情、专横跋扈的角色!她此刻发号施令,既无须向族中的老爷们请示,也不必顾及贾母的感受;她早已得到家族上层的授权:在灭顶之灾面前,没什么不能舍弃的,包括大笔银钱的损失、几代人心血的付出,至于几个 “下三等奴才”不如的女孩子的命运,更不在话下!

换个角度看,王夫人此来的目的,很像是专为八个女孩子而来。因为此刻晴雯已是“死老虎”,她几天就遭到王夫人的训斥,被逐命运早已注定;眼下只须派两个婆子押出去就是了,又何劳王夫人亲临坐镇?书中将王夫人此举解释为到怡红院“亲自阅人”、整肃风纪,也说不通。八个女孩子中除了芳官,另七个并不在怡红院服侍,王夫人也不曾将她们传来一一面讯,这又哪里是“亲自阅人”呢?

显然,“整顿风化”只是个幌子,借故驱赶众家伶,挽救家族,才是实质!只是幼年的曹雪芹很可能也被蒙在鼓里。多年以后,他著书西山黄叶村,刻印在他童年记忆中的,恐怕只有家族中某位女性家长那张因蛮横而扭曲的面孔,以及女优、丫鬟遭受无理打压时委屈倔强的眼神……他对记忆中的素材片断作出自己的理解,站在一贯的人文立场,写下这篇浸透着同情与不平的生动文字,打动了一代代读者的心。

然而故事背后的历史,则可能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君主的不同好恶,决定了臣下对同一艺术“前恭后倨”的态度。当一个人不能做出独立判断,只能以他人好恶为好恶时,哪怕他锦衣玉食、身为贵族,也仍旧是奴才!——这才是封建时代最大的悲剧。

    (附论:一定会有网友提出:小说是虚构艺术,何必较真?此言放在什么地方说都不错。但《红楼梦》是一部与众不同的作品,众多学者和读者都不约而同地肯定其自传性。而单就遣散戏子情节而言,若系虚构,一次性遣散也就够了,又何必拖泥带水,说个不了?所以这样写,背后必定有着真实的历史素材、家族故事。——详论请见拙作《红楼梦贵族生活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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