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注:这是去岁12月之初陪同中国文明网名博采风团遍访渝中区后,遵命写下的两篇文字之一,几日前已在该网挂出。今转贴于此,供博友指正。
这难道不是爱情?——写给生我的土地
许大立
写作之隙或情之所致,我常开着车在嘉陵江滨江路、牛滴路上闲逛,李子坝、华村、化龙桥乃至新近开发的“重庆天地”都是我常来常往流连忘返的地方。每每看见江畔那幢青砖灰瓦古朴老旧的楼房,那幢母亲工作过生活过孕育我生养我的楼房,看见楼房前的葡萄架和那些蓊郁茂密的紫藤,都会让我油然想起我的童年,以及那些朦胧影绰的岁月。
上世纪40年代末一个秋雨潇潇的夜晚,母亲将我生在城郊李子坝一条通往医院的石板路上,于是我便成了正宗的重庆人,也注定了我和李子坝一生剪不断的情分。
那时候,我的父母在民主人士、著名学者、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马寅初先生帮助下,在战死抗日沙场的四川军阀刘湘的李子坝公馆里办了一所学校,为重庆工商界培养了许多专业管理人才。刘湘公馆是一个大大的院子,树木繁茂,花草萋萋,面对着清流款款的嘉陵江;它位处李子坝和化龙桥的连接段,与抗战时期颇具名气的公私寓所诸如国民军事参议院、交通银行、农业银行、高公馆、李根固旧居等连成一线,构成了抗战时期很著名的政经文化区域。只不过我那时还在呀呀学语的幼年,已经记不得多少公馆里外的佚事了,隐隐约约印象中,只有公馆主楼前的葡萄架和草地,是我和姐姐们嬉戏游玩的乐园。
重庆解放后,我随参加过辛亥武昌首义的爷爷远赴河南漯河,去寻找抗战时期投笔从戎投奔新四军的二叔,在部队和江苏老家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数年后,当我再度跟随爷爷从中国东部乘着小火轮溯江而上,拼命从激流汹涌险象环生的大三峡里挣扎出来,回到我出生的这座城市时,我既感到惊奇,又有几分失望。惊奇的是没想到这遥远的西部还有如此规模的城市,竟赤裸裸地耸立于高崖峭壁之上;失望的是城市尽为大江所隔,行路极为不便,就连我出生之地的李子坝,也显得凌乱而破旧,工厂和民居挤满了嘉陵江边狭仄的坡地,那些显赫一时的官邸旧居也变成了灰暗的厂房、仓库抑或市民的宿舍。而父亲的学校几经变迁,成了一家研究所的所在,嘉陵江畔建起了车间和宿舍楼,原有的花园和绿地都已不复存在。
我无意怪罪那些蹉跎的岁月,也不愿评说过往的历史,在回到这片生我的土地之后,这里,乃至中国,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变革,又有多少痛苦和快乐曾经塞满我们的心房。数十年间,李子坝、化龙桥这爿主城区的僻地,越来越破旧落后,工厂破产,街道凋敝,房屋破旧,下岗职工和低保人员日见增多,渐渐落在了迅猛发展的城市建设、经济发展之后,成了渝中区最滞后最令人焦虑的地区之一。
然而改革的潮头发展的脚步谁能阻挡?重庆直辖大大加快了事物的进程,拖宕多年的嘉陵江滨江路终于全线接通,嘉华大桥及其附属工程顺利竣工,蓦然之间,有若大梦方醒,李子坝、化龙桥一线成了渝中区最后一块风水宝地。荡涤了背负多年的历史尘垢,这块土地真是有若神助,招商引资,引水浇园,来自香港的著名集团一举中标,仅仅数年间,那一片片抗战时留下的棚屋陋房变成了空旷的工地,变成了独具一格的重庆版“新天地”。在保留着历史记忆的青砖楼宇之间,小桥流水,长廊窄巷,花木缠绕,悦目养神,坡坎楼层店面之间又以现代化的自动扶梯相勾连;茶楼酒肆,名饮佳馔隐匿其间,好看好吃好休闲,不瞒各位,我早已把它当成迎宾待客、读书作文、消磨时间的极好去处。
昔日的化龙桥街道直至华村、李子坝一代,公路两侧高低错落斑驳破败的工厂、店铺、民房呢,消失了,变成了平直宽敞的通衢大道和绿树丛阴的园林。那个杂乱无章的大菜市场,已被一个优美清澈的湖泊所替代,一种现代的气息覆盖着弥漫着浸润着这块古老的土地,如果不是虎头岩依然伫立着,你会满腹狐疑地问,这是化龙桥吗,这是李子坝吗?然而这是,这里将会一年一变,一月一变,一日一变,直到变出一片最现代化的街区,变出中国西部最具代表性的商贸生活集群,变出一幢鹤立鸡群名列重庆前茅的综合型商贸金融摩天楼……几年之后的这个组团,将会在伟岸的虎头岩形成的巨大的臂弯里茁壮成长,背靠辽阔的中国西部,面对嘉陵江,面朝东方,继不老的解放碑商圈之后,成为推动渝中区经济发展的另一强大的引擎,成为渝中区高飞云天的又一只金凤凰!
还有我时时牵挂的李子坝呢,对了,当年被网络炒得沸沸扬扬的刘湘公馆拆迁一事,也已经圆满处置了。嘉华大桥立交占去了刘湘公馆大半土地,而今它已迁到大桥以南一公里处新建的李子坝公园重庆抗战遗址建筑群中,与众多名流故居为伴。虽然地面挤挤,却是以原貌复建,我去现场看过,工程质量过硬,修旧如旧,刘湘在天之灵可以欣慰了,众多关心此事的网友可以息怒了。不仅如此,抗战遗址建筑群第二期也将开工,届时会将鹅岭脚下靠山一侧的觉庐、史迪威旧居等一并纳入公园园区,公园在给市民提供休憩娱乐放松的同时,这些被挽救回来的建筑,也会成为渝中区展现历史、引颈未来的文化瑰宝,成为渝中区、重庆市乃至国内外探究抗战文化的记忆之碑。
很久以前我读到过一篇文章,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美国人居住在他们出生的州,因为他们眷恋生养他们的土地;中国人何尝不是如此?每当我路过李子坝、化龙桥,或者乘着轻轨从佛图关逶迤而下,都要用眼睛去寻找山下那条悠长的小路,都要去寻觅那座青灰色的小楼,都要探寻我幼时居住过的虎头岩下的老宅,都要远眺我就读过的那所中学,他们兴许已不复存在杳无踪迹,兴许已面目全非旧貌新颜,可是,他们是我生命的印记,他们会追随我一生一世。
这难道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