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物权法百科全书小辞典569

当代物权法百科全书小辞典569

对牵连关系的再认识

陈绪国

物权法第二百三十一条规定：“债权人留置的动产，应当与债权属于同一法律关系，但企业之间留置的除外。”

本条款，是关于留置财产与债权法锁及法律关系的规定。设置本条款的目的，旨在防止留置权扩大化和窄小化两种倾向，兼顾民事留置权与商事留置权、一般留置权与特殊留置权的特征，尽量做到物权法定相对公平合理一些，比较准确地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法学家指出，同一法律关系不以合同关系为限，合同关系以外的法律关系，诸如因不当得利、无因管理、侵权行为而发生的关系，若是与动产的占有之间关联，亦属于存在同一法律关系。

应当注意的是，所谓留置财产与债权法锁及法律关系，当法律关系与非法律关系或者合同关系与连带关系竞合时，仍然不能排除法律关系对于企业之间留置财产的特定适用性。直言之，留置财产与债权法锁及法律关系是民事留置权的基本规则，商事留置权在适当的特定条件下也可以参照实行。

《担保法》以连带关系为原则来确认留置财产与债权法锁关系，《物权法》以法律关系为原则来确认留置财产与债权法锁关系，只不过是侧重点不同而已。法律关系原则与连带关系原则并不是绝对排斥的原则，而是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融合的竞合性原则。

上辞条，讨论牵连关系简述；本辞条，讨论对牵连关系的再认识。

主题：对牵连关系的再认识

从《担保法》的牵连关系到《物权法》的同一法律关系，实现了概念与留置范围的转换过程。也许有些人会认为，牵连关系与同一法律关系是完全相互排斥的两种不同属性。

笔者则认为，牵连关系与同一法律关系并不是完全相互排斥的关系，而是有相当程度的交叉关系。这主要指在商事留置权领域内是以牵连关系为主导、以同一法律关系为补充的交叉关系。企业与企业之间的财产留置，如果以同一法律关系为唯一要件，留置财产的范围显得过于狭窄，不能面对企业之间相互交易频繁、追求交易效率、讲究商业信用等新情况、新问题的挑战，债权人的权益也因此大打折扣。

理解本条款的意义，最好是从民事留置权与商事留置权两个不同范畴来分析。否则，就无法了解为什么本法要将《担保法》的牵连关系转换到《物权法》的同一法律关系，更无法了解本条款但书的规定为什么要将同一法律关系“除外”。从民事留置权得出的结论，是可以统一适用于同一法律关系原则，但本身的牵连关系可以忽略不计；从商事留置权得出的结论，是不必统一适用于同一法律关系原则，同一法律关系留置、合同关系留置、牵连关系留置，或者拟定动产集合留置、最高额动产留置、动产权利留置等，可以适当放开搞活，但留置权限制的法宝，是百变不离其宗—抓紧抓好“牵连关系”这个纲要不放。牵连关系是个纲，纲举目张。

回顾民事留置权“同一法律关系”纲要、原则的出台，是在众多方案中脱颖而出的产物，经过反复论证，得出结论是“牵连关系的概念过于模糊，范围不确定，法律适用上容易产生分歧，不可取。”

立法专家在关于本条款的立法背景与条文解读中，祥细地介绍了不采取牵连关系的经过：

“关于留置财产与债权的关系，在物权法起草过程中，争议颇大。第一种意见认为，只要是合法占有的财产，债权人便有权留置；第二种意见认为，留置财产应当与债权的发生有牵连关系；第三种意见认为，留置财产应当与债权的发生有牵连关系，但企业之间留置的除外；第四种意见认为，留置财产应当与债权属于同一法律关系，但企业之间留置的除外。物权法最终采纳了第四种意见。”

“‘牵连关系’的概念在理论上有多种解释，存在‘一元论’和‘二元论’两种观点。一元论认为，留置权的标的物与债权有无牵连关系，应依‘统一的单一的标准’来判断。但何为‘统一的单一的标准’，则说法不一：一是认为标的物为构成债权发生的法律事实之一时，即具有牵连关系；二是认为标的物构成债权发生的基础，即具有牵连关系；三是认为标的物的存在与债权的发生之间具有相当的因果关系，而且社会一般观念认为有留置权存在的必要时，即为有牵连关系；四是债权与标的物由于某种经济关系而发生，债务人如自己不履行债务，却要债权人返还标的物，在社会观念认为不当时，即可认为标的物与债权存在牵连关系。二元论认为，债权与标的物之间存在牵连关系，并不以标的物为债权发生的直接原因为限，如果债权发生的间接原因，也可以认为有牵连关系。至于哪些是债权发生的间接原因，也存在不同看法：一是认为债权与标的物占有之取得，系因同一交易关系或者同一目的而发生的，即有牵连关系；二是认为债权间接因标的物的关系而发生的，二者即有牵连关系；三是标的物为因同一原因而发生债权之标的物时，即存在牵连关系；四是认为债权因标的物而发生，或者债权与标的物的返还请求权因同一法律关系或者生活关系而发生，即有牵连关系。”

（以上全文引自王胜明主编，姚红、杨明仑副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解读》第496～497页）

以上权威解读的内容，与梁慧星、陈华彬合著《物权法》（第四版）第372～374页的相关内容大同小异。

笔者认为，以上通说、教科书和立法专家的观点，立场与视角不同，理由的立足点也不同。不能认为哪种观点完全错误一律被排斥在外，也不能认为哪种观点完全正确面一枝独秀。归根结底，同一法律关系与牵连关系是部分相容的交叉关系，不是可以完全切割、分离的不相容关系。

理由如下：

第一，同一法律关系中，也有不同程度上的牵连关系。

1．同一法律关系中的牵连法律关系

如果以同一合同关系为参照对象，合同债权与合同标的物的留置相对应，应当说是标准的同一法律关系。其他的同一法律关系，如不当得利、无因管理、侵权行为等事实行为的发生，不以合同关系为要件，导致动产的占有和债权的发生之间有关联，动产的占有与债权的发生均基于同一法律关系，可以视之为牵连的法律关系。

2．同一法律关系中的牵连关系

同一法律中的牵连法律关系存在时，可以由牵连法律关系自然延伸至牵连关系。如不当得利、无因管理、侵权行为等事实行为的发生，导致动产的占有和债权的发生之间有关联，名为同一法律关系的关联，实为事实要件与法律要件的牵连关系。

3．同一法律关系中的法锁牵连关系

同一法律中的牵连法律关系存在且同一法律中的牵连关系存在时，并且债权人不违反法律规定和当事人的约定而留置债务人的财产，债权的法锁关系得以牵连，此法锁的牵连关系是正当的、合法的。

4．同一法律关系中的债权信托牵连关系

同一法律中的牵连法律关系存在且同一法律中的牵连关系存在、并且同一法律关系中的法锁牵连关系存在时，并且债权人不违反法律规定和当事人的约定而留置债务人的财产，债权的法锁关系和信托关系得以牵连，此法锁的牵连关系是正当的、合法的。

第二，牵连关系中，也有不同程度上的同一法律关系。

1．牵连关系中的同一法律关系

最典型的是商事留置权，即企业之间因债权产生的留置财产的牵连关系。一如本法本条款但书中的牵连关系。鉴于牵连关系的缺点多于同一法律关系的经验教训，前提条件应当是在同一法律关系原则不适用时才启用牵连关系原则。比如，有合同关系约束的，最好以合同关系的约束条件为准。本法下一条款即第232条规定“法律规定或者当事人不得留置的动产，不得留置”，要求在同一法律尺度下慎重运用牵连关系原则。

牵连关系与同一法律关系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两种关系所针对的对象不同，工作效能与法锁办法也不同。牵连关系基于不同的法律关系来调整留置权结构，同一法律关系基于同一法律关系来调整留置权结构，前者采扇形思维方法来确立财产留置的法锁关系，后者采取定向思维方法来确立财产留置的法锁关系。

2．牵连关系有法律实践证明

《担保法》留置法自从1995年6月30日出台，持续到《物权法》2007年10月实施此留置法，经历过13个年头的考验。该法以牵连关系为留置财产为原则，并且国外立法例也基本上支持牵连关系为准则，说明了牵连关系学说与实践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不是可以轻易完全根除的留置权规则。

立法专家列举牵连关系一元论的4种形式、二元论的4种形式，是动产留置的基础理论，是从国内外留置权实践经验总结出来的精华部分，完全切割、搁浅、撇清与抛弃她们，那是不可能且不应该做的事情。目前看来，关于牵连关系的基础理论比较厚实，而同一法律关系的基础理论却相当苍白，这两种基础理论都需要不断地好好地总结与发展。在同一法律关系奠定了主导地位以后，不能因噎废食，不应当数典忘祖，最好是让两种理论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物权法出台以后，债权人留置财产的范围不是大大缩小了，而是大大扩大了。担保法仅限于合同之债的财产留置法锁，物权法在此基础上还加入了不当得利之债、无因管理之债、侵权之债等债权新品种，在民事留置权之上加入了企业之间商事留置权的新品种，鉴于现阶段留置权立体化、多元化和复杂化的特征，将留置权简单化的倾向是不可取的，必然会弄巧成拙，影响物权法律效力的充分发挥。

3．以牵连关系定法锁更加自然

立法专家认为“牵连关系的概念过于模糊，范围不确定，法律适用上容易产生分歧，不可取。”其实，这些缺点，不光是牵连关系有，同一法律关系也有，只不过是表现形式和程度不同而已。什么叫做“同一法律关系”呀？如果普通人家只看条文、不看解释就看不懂。但人们一看到“牵连关系”，可以很自然地联想到法律牵连、合同牵连、债权牵连、财产牵连与法锁牵连等等。

经济社会中，合同之债、不当得利之债、无因管理之债、侵权之债等债权种类繁多。其中，光侵权之债的形式就有成千上万种，且不同的侵权行为可用不同的侵权责任法来调整，而“同一法律关系”的概念或许太宽泛了些，大多数侵权责任法并不赞成留置他人的合法财产，处置办法也各种各样。牵连关系不是不考虑法律关系的特殊指导作用，而是具有某种程度的弹性而已，牵连关系留置法锁的牵连方式有张有弛，只要正当链接、合理链接就可以了。

4．牵连关系中也有紧急留置权

按照立法专家说法，商事留置权以牵连关系为原则，所针对的是企业之间交易频繁，追求交易效率，讲究商业信用等。这么说来，同一法律关系的财产留置存在紧急留置权，牵连关系的财产留置更多地存在紧急留置权。

申言之，所有的留置权均具有紧急避险的本义，因为债务人不履行到期债务，债权人的财产保护处于紧急状态，无论是同一法律关系所生的留置权，还是牵连关系所生的留置权，均有这种共同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说，牵连关系所生的留置权更加迫切与加急。比较而言，牵连关系所生的留置权不单单利用一个或者一种留置财产，而是多个或者多种留置财产。

5．牵连关系中也有法律制度牵连

同一法律关系中的法锁牵连关系，以及同一法律关系中的债权信托牵连关系，这种蝴蝶效应是共生共荣的。同一法律关系作用于牵连关系，牵连关系反作用于同一法律关系。同理牵连关系作用于同一法律关系，同一法律关系反作用于牵连关系。因为有交叉关系，相互之间就会产生作用与反作用。

同一法律关系已经成为一种制度，那么，牵连关系是这种制度的辅助性制度。两者之间应当是相辅相成的、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兼容并蓄的留置权法锁杠杆。实践中，要完全区分与切割同一法律关系和牵连关系是十分困难的，特别是在商事留置权成立时是如此。即使是在民事留置权成立时，光空喊同一法律关系原则，具体到实践上，由于理论基础薄弱、实践经验不足和自身缺点所限制，可操作性程度就会不尽人意的。

笔者的观点是，无论是从民事留置权和商事留置权总体上还是具体上，唯同一法律关系说和唯牵连关系说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最好的办法，面对形形色色的债权形象和法锁技术难题，应当是将两者结合起来，以实现优势互补的最佳效力，这才是正确的态度与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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