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河豚美,西施乳更香
谭汝为
在国外讲学,校长设宴,一盘河豚鱼片吸引目光——拼为花状,薄如蝉翼,纯如白玉,清淡爽口的生鱼片,佐以芥末作料蘸食,再饮一盅酒,美味异常。第一次品尝河豚,听酒店大厨介绍河豚,很长见识。
(河豚鱼片)
河豚生活在江河入海处、咸淡相交的水域内,肉鲜美但含剧毒。中国江苏海安就是河豚著名产地。河豚体内毒素集中在鱼皮、卵巢、肝脏、鱼子和血液内;而鱼肉和鱼白(雄性河豚的精巢)却无毒可食。清明前后,河豚肥美,精巢饱满,其溯江而上繁衍后代之日,也是食客大饱口福之时。
宰杀处理河豚,其谨细程度不啻外科手术。厨师执照上岗,照章操作,剖腹去脏,切下鱼肉浸入水池,反复洗净,将可能沾上的毒汁彻底去除。处理鱼白,先摘剔表皮血丝,再用盐矾搓除粘液,反复冲洗,几经换水浸泡。最后捞出洁净晶莹的鱼块和鱼白,经检验后,方可烹调。
河豚高蛋白低脂肪,堪称营养精品。吃法多样:河豚刺身,晶莹如玉,爽滑润口;白汁河豚,纯净如乳,浓香扑鼻;红烧河豚,嫩滑香醇,鲜美无比。河豚鱼白美称“西施乳”,可清蒸、白烩、软溜,甘腻细嫩,别具风味。
为何将河豚鱼白称为“西施乳”?江苏民间传说:吴王夫差与西施用餐,品尝清蒸河鲀鱼白,洁如丰乳,鲜美无比。夫差遂妙用比喻:“爱姬玉乳可比之!”于是,“西施乳”的雅号就叫响了。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载:“河豚……腹中有白(鱼膏)曰讷,有肝曰脂,讷最甘肥,吴人甚珍之,曰为西施乳。”
旧时天津盛产河豚,如今天津人可能茫然不知。倒退百八十年,每年春天,是渤海湾河豚繁殖的黄金季节。鱼最为肥美,然毒性颇剧。早年天津人不敢吃河豚,渔人只好捕而弃之。后随漕运繁荣带动起文化流通,受江南食俗影响,天津人才逐渐敢吃河豚,后竟成时尚。
元人成始终在《直沽》诗中说:“桃花春水上河豚。”明崇祯年间任天津宝坻知县的高承埏(shān),在《杨柳青》诗中写道:“青青杨柳堤边,且系住乌篷小船。荻笋新芽,河豚欲上,拼醉炉前。”清人徐大镛《病后苦忆乡里,作我所思》诗:“我所思矣杨柳青,近水而居如列屏。河豚河鲤村家饭,十里五里齐扬舲。”清乾隆初诗人汪沅《津门杂事诗》:“二月河豚十月蟹,两般亦合住津门。”清嘉道时诗人蒋诗《沽河杂咏》:“磨刀霍霍切河豚,中有西施乳可存。此味更无他处比,春鱼只含数津门。”诗人崔旭《津门百咏》诗:“清明上冢到津门,野苣堆盘酒满樽。值得东坡甘一死,大家拼命吃河豚。”清道光时诗人樊彬《津门小令》写道:“凉在苦荬食河豚,春晚佐芳樽。”并注:河豚“于暮春登盘,河豚白尤美,即西施乳”。天津知县朱奎扬主持编修,清乾隆四年(1739)刊印的《天津县志》载:河豚“脊血及子有毒,其白名西施乳,三月间出,味为海错之冠。”光绪十年(1884)刊行张焘编写的《津门杂记》记载:“津沽出产,海物俱全,味美而价廉。春月最著者有蚬蛏、河豚、海蟹等类……。”
极品肴馔“西施乳”,滑嫩如酪,甘腴糯软,鲜香浓醇,别具风味。宋人薛季宣《河豚诗》“西施乳嫩可奴酪”——言其鲜嫩;朱彝尊《河豚歌》:“西施乳滑恣教啮”——赞其滑爽;“才喜一尊开北海,忽看双乳出西施”——美其白皙。清人秦荣光写道:“一部肥拼一裤新,河豚出水候初春。腹腴直比西施乳,肉剥鸡头觉味珍。”——写江浙人为食河豚,不惜典当自己的新裤子。颇有天津人“当当吃海货”的豪情。
天津河豚已成沧桑遗迹。于今,天津地区河海两鲜多为养殖产品,而野生鱼虾品类多已绝迹,令人扼腕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