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


最近有三部国产大片,让我没事心血来潮,陆陆续续都在“关注”,准备“乱弹”。有人说,大片效应与名人效应一样,如果你不去体验感悟,你就没有发言权。

为了洞悉这句浅显的“格言”,我先从杨紫琼的《剑雨》开始。这是大名鼎鼎吴宇森的监制,据称它兼摄武侠,悬疑,还有爱情。

让我先从三个“关键词”入手,冒着伪批评家惯有的风险,尝试进入本片的核心,捣腾一番,而忽略掉在我看来的一些可有可无的枝节。因为故事情节本无多少新意,而塑造的人物性格也都是大同小异的脸谱,所以我们好像也不必排拒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杀手的苦闷与困惑与犹疑,幕后龙头的老奸与巨滑与没落,千篇一律的江湖二流三流不入流人物的贪婪,也许还有临死前的绝望,以及挣扎,就是缺少人性或太没人性。但合上这一切再歇斯底里点缀点缀——大S那风骚而夺人眼目的一幕,绝非配角那么简单,因为有人说了,“她非常超前的象征了女权主义”,真是哪跟哪,莫要笑掉了西蒙波伏娃的大牙,也比不上那剑雨纷飞的最后:那杨紫琼被抱拥入怀的感人一幕:走着,走着,战栗地,在江湖的终于可以回头的路上,我们爱恨交织,我们生离死别,如果杀父之仇可以不共戴天到很自然地,很拗峭地,很符合逻辑地,但当然不是很没有内涵的,犹如百炼钢成绕指柔,自然我们的“死”后重逢,就更加显得可歌可泣••••••既然这条江湖路在结局时终于不再坎坷,而武侠又偏偏离不开江湖,所以我就从大家也许艳羡的“江湖”开始感悟:

先不说一分两半的“罗摩”很可能就是面壁十九年好天人合一的达摩,也不说那个仙风道骨的易容大师李鬼手——很有特点到说一不二,犹如金庸笔下的薛神医,或者那个喜欢点化别人的李宗翰扮演的大师吧——我很遗憾地忘了名字,喜欢把很多人都说过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说一遍,就是那个头顶一块密不透风的布袋的所谓王学圻扮演的转轮王——也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不可一世的金轮法王,而绝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个“欲练神功”所以就很容易“先天自宫”的卑微太监——“我只想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是撕心裂肺。在我看来,也与那乍看—似乎非常神秘的“黑石派”一样,看得多了,也就没有太多神秘,因为真正的神秘,在真懂的眼里,其实是简单,不信你问英国玄学诗派的多恩与布莱克,几句话就把握了一个世界,而把装神弄鬼欲擒故纵翻脸不认人当成神秘的,往往是所谓“武林枭雄”或“黑面煞星”的惯技,换言之,就是如今我们某些号称要走向世界的导演的——秘诀。

就算你武功再高,江湖路一旦走上,就别想全身而退,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你问街上随便一个混混,他也会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他还不会说,如无例外,我会一条道路走到黑——那是与黄泉差不多的境界。因为他知道默默行动的是巨人,而玩弄语言的往往背影很渺小。老实说像这样几乎众所周知的“哲理”,你就是在片子里多说几遍,以为触摸到江湖的“真谛”就能吸引住“票房”的眼球,也不过就是废话的一种,最多废话得正确罢了。

接着我们谈谈悬疑。关于悬疑这个很吊诡的词,如果没有理解错,我向来是这样理解的,假如预先没有埋下事后经得起推敲的“悬念”,或擦身而过忽视掉的古文家所谓“伏线”,或者整个氛围没有让人生出“一窥究竟”的紧张或者刺激,是不能称为悬疑的。因为它或许在最后让我们感觉真是有点“悬”——悬到不是通常的吊胃口而是倒足了胃口,所以就有点突兀,而且没有“疑”,所以就谈不上那种生出疑惑——维持疑惑——然后再解答疑惑的“三部曲”的惊悚或是,诡异,诡异的就像希区柯克的“线索追踪”。

至于爱情。本片有一句据说引自佛大弟子阿难的典故(待考),颇可反衬这片子所彰显的爱情,是那么平实与坚韧。“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毫无悬念的是,这喻指一种百折不悔的坚贞境界,以此表示那种“绵绵不绝”的浓浓爱意或者无可奈何的人生磨折,从而带给我们三生石般的惬意联想,但我们如果套在这里表现的爱情上,或者可以过后方知的“彻悟”:那位大师为了爱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普度众生的大乘精神——牺牲了自己,只为要成全了别人。仿佛他就是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与主题无关,虽然他倒是爱着杨紫琼的。

聊起片里的“佛法”,还有一句显出《金刚经》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令我想起钱钟书先生为我们拈出的一则颇有噱头的典故:唐人张谓《宣室志》讲一个老头心脏出了故障,垂危之际,一个姓陈的书生告诉他“食生人心可以愈”,有天老头儿子宗素跑到山中遇到一个胡僧,又老又瘦,自称姓袁,独好佛理,一贯仰慕“歌利王割截身体,及菩提投崖以伺虎”的故事,只恨没有“果虎狼之腹”的机会。孝子宗素于是告诉他父亲的病情,认为他既然有舍身喂虎以救助其饥饿之博大胸怀,何不把自己的命献给他父亲以对他的生命有所恩惠呢。胡僧答应了,但有个条件,希望能够饱餐一顿然后再死。等他吃饱喝足了,礼拜“诸天神祇”后,猛地跳上一个大树,高声问道,“施主求的是什么?”宗素答道,“愿求你的心来治疗父亲的病。”僧说,“我已答应你了,不过让我为你说说《金刚经》的深奥道理吧,可以吗?《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施主若要取我的心,也不可得了!”说完以后,跳跃呼叫着,化作一只猿猴而去••••••(原出钱钟书《小说琐征》,引用部分大致白话了一下)

钱先生还在另外一篇《小说识小续》告诉我们,那些看似神秘的东西一些规律性的秘诀,“《六祖坛经•付嘱》第十云:‘出语尽双,皆取对法;问有以无对,问无以有对,二道相因,成中道义。’一切神秘思维,无不沿此路径。”也就是斯宾诺莎所谓“肯定即否决”,或黑格尔辩证法之“以有立无,由正生反”,都可道理相通。具体形象点,就是讥诮禅宗嘲谑佛徒的《笑禅录》里的那个秀才,因为僧人见他不行礼,还说什么“不起是起”,于是秀才还治其身用手中扇子敲一下僧人的头,也说道,“打是不打”。

 这个世界很多人事都是故作高深,以示玄虚,仿佛非不如此不能显示自己的品味,或者所谓的悬念。

 末了,我只能说:这些武侠们,厕身其实在我看来毫无悬念只有突兀与不可理喻的江湖,外需配上种种巧合才能成立的爱情——巧合得就像张人凤死不了或不能死,因为他也要—非要到李鬼手那里易容以完足导演的“构思”一样,所以,对于这种集武侠、悬疑与爱情三位一体的大片,在我看来,不看也罢,看了,当然也是无妨的。毕竟人生苦短,我们何苦,那么执着。

那就“藏拙于巧”吧,希望不要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