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常识变成梦想”,可以说是当下中国教育生景的现实写照。“自主招生、自授学位”,本来是自有了“大学”这种组织形态时就与生俱来、天经地义的运作模式,也是世界各国大学运营管理的通行惯例,而且在“理论”上也是任何允许大学拥有“自主权”的举办者或资助者都不该背弃的“信义”,但是在我们今天“大一统、官本位”的高等教育体制框架下,它却成为一个怎么都抓不到手的“画饼”,一个虚无缥缈、似乎不可能实现的“改革梦想”。
显然,“顺其自然,百花齐放”,是大千世界的基本法则,也是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最合乎规律、最科学可行的一条基本管理原则(或曰“天条”);一般来说,越是个体化、个性化、多样化、多元化的做法越有生命力,越是大一统、一刀切的框定规制就越僵死而反动。更何况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国土辽阔、情况复杂,且处在多重不平衡、不协调、不全面发展中的国家,推行“官本位、大一统、一刀切”的教育管制模式,不仅从根本上悖逆规律、不合常理,而且在实践操作上也漏洞百出、日陷被动。
关于大学招生无法自主的问题,我们先放到一边不说,仅就国家授予学位和颁发文凭造成的“真假不分”局面来看,就实在堪忧。按照现行法律规定:国务院设立学位委员会,负责领导全国学位授予工作。但是,中国大学有上千所,每年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数百万,学位委员会怎么可能对这些大学的毕业生实际情况一一审查呢?因此,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事先进行资格审批,事后加盖橡皮图章”,即事先对“办学条件”设定一些“一刀切”式的死硬条条框框,大学只要按照规定套上这些条条框框,通过“211”、“985”等名堂繁多、层层级级的资格审批,可以说就“万事大吉”了,而学生呢?一旦考入这些取得了合法审批资格、不同级别的大学,其学位和毕业文凭可以说就“十拿九稳”了,至于由极少数极少数人组成的学位委员会,也不过就是个有荣誉头衔、能带来个人好处的“橡皮图章”,所谓“审议通过”就只剩下履程序、走过场的形式了,谁也不会傻到把“审议”很当真、当回事儿。
在这样“大一统、又稀松”的体制下,所有人都变成不负责任、欺上瞒下的“假人”(或曰“小人”)。家长和考生不关心能否学到真本事成真人,就怕进不了那些国家划定的“高层次”、“重点”或“名牌”大学门槛;学校没有真正体现自己办学特色和优势的“愿景阐释”,也不太关心如何建立一套真正“高标准、严要求”的教学质量保证体系,而是纷纷把主要精力放在向政府主管部门争名分、抢资源方面,至于毕业生嘛那是“皇帝女儿不愁嫁”,靠着国家颁发的金字招牌和垄断经营权,不愁没人来上、毕业没人要;政府主管部门官员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由于掌控着办学审批大权,不怕校长不听话,甚至笑看他们在自己的指挥棒下被玩得团团转而沾沾自喜;到了最高权威机构的专家们那里,更是明知自己“理性有限”,即使想负责任也无白搭,能做的只是开开会、举举手、画画圈,有个别良知未灭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各方面都在突破底线而“痛苦不堪”。就连一些由于种种原因进不了“正规大学”门槛的,只要有权势、有金钱、有关系甚至有美色,也可以借助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多种途径办学”的东风,不费吹灰之力弄一张“上不封顶”的大学文凭,而且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到处招摇而不被辨出真假;可怕的是,这其中很多“真的假文凭”,都是在合法、合理的体制内有计划、有组织发出来的!
这真应了《红楼梦》中“太虚幻境”那副经典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君不见:近年来多少乌七八糟的低级学院、专科学校哪个不是在层层把关、严格苛刻的“审批程序”中大规模升格为“大学”的?上上下下各级官僚组织中有多少官员的学历学位不是“在职”与时俱进、不断递升的?又有哪所正规大学不在以各种名目“乱收费”、以多种途径和方式发放“真的假文凭”?这种文凭与各种“办证”商贩兜售的“假的真文凭”相比较,实质“含金量”上几乎分不出半斤八两,说不定在经济效果和社会效应上也不分伯仲,还不知谁更劳民伤财、谁更道德败坏呢!……在这种真假不分的社会中,即使个别真人想办个真大学、授个真学位、发个真文凭,反倒真是难上加难甚至难于上青天!
这不?当下人们聚焦南科大会不会成为“南柯一梦”,就是一个典型事例。这所三年前写进特区政府工作报告并斥巨资筹建,一年前在全球范围严格遴选聘请了校长,对外声言要做“中国教改试验田”、“探索去行政化新机制”、“汇聚一流人才”,据说还得到总理亲自过问和教育部特别关照的“真大学”,居然被一份发布于1986年的《普通高等学校设置暂行条例》卡住了“筹建批复”,后来在“特许”下好不容易领到了“准生证”,但据现行审批制度,也要从专科开始办起然后“专升本”再申请硕士点、博士点,如此要办成“研究型大学”至少需30年。在等不起、万般无奈下,筹建校长朱清时无比“豪迈”地相称:跳出现行体制,从教育部手中要回招生和授学位的自主权,采用“寒假考试、春季开学”的做法,“强行闯关”!——这真有些“于无声处听惊雷”般的凄婉、悲壮和令人鼓舞!虽然忧心忡忡,但考虑到深圳“特区”的成功经验以及历史上“优惠”政策曾经显示出来的强大威力,对于这个在“假大空”大环境中横空出世的“真人真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宁可抱有暧昧而审慎的乐观期待!
这种期待不完全出于一种“心理”上的良好愿望,也是基于我们30多年来其他领域渐进式市场化改革的成功路径而做出的一种理性判断。我们知道,“允许、允许、也允许,可以、可以、还可以”,是30年前中央启动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一号文件”精神及政策艺术的经典写照;30年后,在教育成为“计划经济的最后堡垒”僵局难破、高等教育面临“钱学森之问”四面楚歌的紧要关头,中央可否以此为镜鉴再来一个开启教育改革的“一号文件”,也如此这般豁然达观地开个口子:允许各大学统一招生,允许一些大学联合起来招生,也允许大学根据自己情况完全自主招生;大学可以颁发国家(国务院或教育部)认证学位和文凭,可以颁发各省市区教育部门或社会中介组织认证的学位和文凭,也可以完全独立自授学位、自发文凭。
相信此口子一开,高校将会逐渐打破行政性寡头垄断,很快拉开多元竞争态势,并经过一段“建设性混乱”之后,就可以回归“常识”,这样,大学收回“自授学位、自发文凭”的天赋自主权,说不定就会真的“美梦成真”!
大学改革:回归“常识”,实现“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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