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飞着小雪,就像是一片片小小的白色粉沫纷纷扬扬地飘洒着。大地并没有被白雪彻底覆盖,从高楼俯瞰,屋顶与地面依然裸露出乌色的斑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丑陋。
很少有人说不喜欢雪,每当雪花飘落时我总会在匆匆走过的路上脸上看到一丝欣喜和愉悦,甚至微笑,这是难得的,国人的表情麻木、冷漠的时间太久了,偶尔一见欣慰的面孔是让人快乐的。
只是这场雪姗姗来迟,它在一整个狂风呼啸的冬季隐身不见,在那个萧瑟的寒冬时节我一次次地仰望着长空,渴望天降大雪,能让我们在雪地上撒一回欢,能让我们迎着那漫天飞扬的大雪尽情地放歌一曲。
可是那场祈盼中的雪,终究没下。直到春意降临,我们仿佛嗅到了来自早春的气息时,却让我们不期而遇了这场颇有些意外的小雪。
让我感到怪异的是,我静立在落地窗前,长久地凝视着只有细细地辩认才能瞅见的小雪花,心中竟有些落寞和惆怅。思绪是绵长的,似乎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要飘向了何方?我一时竟难以明晰,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我象一只向高天腾空直上的风筝,借着风力轻扬着,没有确定的目标,只是这么的飞呵飞呵,这种腾空而起的感觉又是让人心仪和爽快的。
人生走到某个阶段,或许便会如我这般的多愁善感,而一些莫名的思绪就跟着纷至沓来了,来得这么的急促,这么的意外。
空气是清新的,甚至在冷风中的哆嗦都让人有一种难得的回味。我的思绪把我带回了童年往事,带回到了我第一次领略大雪的情景。
我的出生地福州是没有雪的,那是一个靠海边的亚热带地区,从小就不知白雪为何物,常听姥姥在我耳边说起冬日的雪,心中便凝结起了一个纠缠着我的梦。姥姥说雪是白的,它自天而降,纷纷扬扬,就像一无数个白色的小蝴蝶。从那天起,我就在我幼稚的想象中去捕捉那雪的意象。可还是难以想象,天上居然会下白色的雪花?就像是一朵朵白色的玫瑰花瓣一片片的飘落?我以为那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
直到我六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欢天喜地地坐上了火车,奔赴上海,途经江西鹰坛时,天光透出一缕微明,夜幕正在悄然地散去,我被母亲推醒了。我不情愿地摆摆手,因为我尚在甜梦中,不想被人打扰,我嘟噜着嘴角,想再一次翻身睡去,可母亲笑说,外面下雪了,你不想去看看雪吗?
我一个机灵惊醒了,赶紧爬起来向窗外望去———这一幕是我永生难忘的。我看到了什么?竟然是一片银白的神奇的世界。火车这时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大站的间隙时间,我忽地一下跳了起来,欢呼了一声就要冲出去,母亲赶紧招呼我穿好了衣服。别冻着了,她喊了一声。
我迫不及待地冲出了车门。上面已经有许多乘客了,还有许多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在打着雪仗,他们尖声惊叫着,撒着欢围着雪地乱跑。果然像花瓣般的雪片天女散花似地在风中飞扬,我激动不已,竟像个傻子似地呆着不会动了,就像一场梦。
母亲在背后轻轻地推了我一下,彬彬不想玩玩雪吗?母亲微笑地说,我这才愣过神来,像箭一般窜了出去,踏着一尺深的积雪,欢呼着跑了起来,也学着那些顽皮的孩子从地上抄起一个雪团向姐姐扔去。我感到了雪团捏在手里的冰冷。最初还能忍受,我赶紧地将它拧成一团使劲地向前方抛去。当我再一次弯腰抓起一团雪时,感到了手心锥心刺骨的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把大雪团在双手间来回地颠着。手骨开始变得生疼,疼得我吡牙咧嘴的,雪团亦一不留神地掉落在了地上。我听到了姐姐在一旁的大笑声。
列车的长笛鸣响了,列车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还有巨大的金属的撞击声。妈妈这时跑过来拉上我的手:火车就要开了,上车吧,她温和地说。我不,我说,我还要玩雪。说完,就要撒丫子往远处跑,可被母亲一把扯了回来。在姐姐的帮助下,将我重新地压上了列车,我愤怒地抗议着,挣扎着,但已然无济于事了。
列车又发出一声长鸣,启动了,咣锵咣锵的开始向前方进发,我趴在窗前,恋恋不舍地隔窗眺望着被白雪覆盖的景色——这一此生此世我头一回领略的雪,那个于我仿佛遥远的梦境,终于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梦境仿佛被这真实的白雪融化了一般,我变得有些恍神了。我已经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而又悠远,似真非真,但我知道,那是在我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雪,它就这么刻骨铭心地侵入我的内心,隐伏在了我心灵的最深处,让我永生难忘。
那是我的童年,从此我就要与我的童年挥手告别了。我现在常常会沉浸在回忆中,迷而忘返,有时我会扪心自问,为什么在我的人生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与挫折之后,我会一而再地追寻我逝去了岁月?
窗外的雪还是静静地下着,好象变得繁密了起来,迷离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