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拙著《发烧碟中碟》的书评


    其一:

          “感动”的分析

 

             文/驿外青竹

                  

张扬(废墨)先生的两本书——《发烧碟中碟》《左边看右边读》——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甚至可称做方法或方法论的,那便是实实在在地把“感动”拿来分析。

文艺与科学的区别,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常识。然而,曾几何时,这个常识被颠覆了。在一片结构主义、符号学的纯理性分析中,动之以情的影片完全成了晓之以理的概念的奴隶,文艺变成了科学。

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张扬(废墨)先生的这两本书可说是把电影分析、电影欣赏重新拉回到感觉、感情的范畴上来,往大一点说,是对泛滥了的科学和伪科学主义的电影批评、评论和鉴赏进行了拨乱反正。

张扬(废墨)先生在其书中开宗明义,把“感动”作为写下这一系列文字的缘由。他在《发烧碟中碟》后记中这样写道:“……我在书中为四十部电影生发的这些文字没有标杆,如果非要设立标杆的话,那标杆便是我一再强调的‘感动’二字。这不是硬性的,是软性的,因为我感动并不等于别人也感动,除非本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原则,拿我作为普遍人性的代表和典范,这‘感动’才能成为标准。我是普遍 人性的代表和典范吗?不敢当!”

惯于自嘲和反讽,并以此形成独特文风的张扬(废墨)先生(依我看,他的笔名“废墨”便是在自嘲和反讽)显然在这段话里声东击西、正话反说,明明白白地指出了自己作文的方法论。

“感动”是软性的吗?对于他来说,恰恰是硬性的。

电影诞生至今,作品汗牛充栋,比这四十部电影名头更亮、名气更响的作品肯定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以“感动”作为硬性标准来选片的话,何至于选此四十部片子?

“我感动”难道不等于别人就感动吗?“我”难道不就是别人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难道不正是亚里士多德所开创的文艺心理学的基础吗?优秀的文艺作品之所以能被全世界人民共同欣赏,这难道不是基于美的共性和人性的共性吗?

在这个基础上再分析“感动”,就有着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的意义。

黑道电影《情袅的黎明》肯定不是一部学院派的大人先生们愿意分析的电影,他们一定会为分析它而感到掉价。但张扬(废墨)先生偏偏拿它做起了文章,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不可救药地被片中的黑社会头目卡列托所深深吸引,对他倾注了深切的同情。我知道我是中毒了,但不可避免,除非拒绝看这部电影”。

接着他分析了中毒的原因,那便是男人都有一个当皇帝的梦想。因为想无所不能,所以才崇拜黑社会头目,崇拜电影里的卡列托,才会深陷这部影片而不能自拔。

如果卡列托杀人如麻,冷酷无情,那么,每个人心中的道德感和正义感又会出来在感情上否定卡列托,崇拜便不复存在。偏偏卡列托是一个充满温情的重情重义的黑道中人,一个情字便把人们心中的的道德感和正义感冲淡了。于是,皇帝梦寄托在卡列托身上,无所不能又温情脉脉,发乎情,止于礼义,一切恰到好处,由不得你不“感动”。

“感动”可以来源于同情,更可以来源于幼年形成的“情结”。电影的造梦功能曾使多多少少作为观众的少男少女,为他们的偶像在心中编织各种各样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情结”。作者也曾有过少年时代,也曾有过“情结”,这“情结”便是爱慕性感女神索菲亚·罗兰。

作者在《腾出心来造“心房”》中写道:“……情结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亡,也不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壮大,它会静静地潜伏在你的心中,直到有朝一日你又一次看到那个让你产生情结的对象,你才会惊奇地发现,原来你用情结建造了一所‘心房’,那个青春偶像就住在这所房子里,除非你的心已死,否则偶像便不会擅自离开。”

偶像住在“心房”里,多么形象的比喻!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恋爱,我的婚姻,我情感的每一次经历,之所以找这一个而不找那一个,之所以“缘来如此”,不都是那个潜伏在我心里的情结在支配和左右着我吗?由一段鉴赏的文字,想到我的生活、我的人生,这是张扬(废墨)先生给我带来的丰富的阅读体验。

我仅读这些文字,就已经被感动了。由此,我也来做一些“感动”的分析。但愿不要笑我“东施效颦”。

 

 

其二: 

演绎心灵,才能感动观众

 

 

一部影视作品的所谓成功往往有着多种情况。有时候是时代使然,如上世纪80年代《少林寺》放映时的万人空巷;有时候是商业炒作的成果,很多的好莱坞影片便是如此;有时候则是大投资加电脑合成的结果;但真正能在电影史上留下印迹的则必然是那些能够感动观众,感动时代的作品,回想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些影片,如《老井》、《牧马人》等,当年之所以受到人们的欢迎,其原因正在于此。而在如今这个喧嚣的时代,感动观众这个标准仿佛正被逐渐淡忘,但当我们看到这部《发烧碟中碟》(华东师范大学2005年版)时,却发现还是有人在坚守这样的标准,去评判一部影片的优劣,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幸事。

是的,对于职业的影评家来说,他们往往能够从一部影片中分析出很多的道理和艺术表现手法来,但对于普通的观众而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能够感动自己。如果在看过一部片子后会“心有戚戚焉”,那么它对于你来说就是好的,就是值得珍藏的,因为在那里面或许你正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或许它还深埋在你心底的某一个地方。从这一点上来说,一部优秀的影片就必然有着对人性的深描,能够让人在娱乐的同时,对人生有所感悟。我想,《发烧碟中碟》中所网罗的绝大多数影片就应该是属于这一类的。

这本书一共搜罗了四十部经典的影视作品,其中既有一些大牌的作品,如黑泽明的《影子武士》、斯皮尔伯格的《幸福终点站》、吕克·贝松的《碧海蓝天》、李安的《喜宴》等,但也有不少则是一些我们平时比较少注意的演员和导演的作品,可事实上却同样获得了很高的评价。作者之所以把他们汇集在一起,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因为这些作品和他的思想感受“有某种不谋而合之处”,因为有了共鸣,所以就形成了文章。而在我看来,这种共鸣的基础正在于这些影片不约而同都有着对人性的触动。

你可以从《死亡—处女》中感受到一个弱女子宝莲娜追究罪犯时的执着以及一旦罪犯认罪后的可贵的宽容;你也可以从《喜马拉雅》中体验到一个年轻酋长卡玛的成长史,体验到他从轻狂自傲到敬畏自然的心理过程;你还能在《燃情岁月》男主角崔斯汀的身上感觉到人类最初的野性以及深埋在这之下的善良与率真;你同样还可以从《功夫》中体验到“草根”民众强烈的希望改变现状的心理。

而当对人性的描刻被放到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它就会变得更有深度。德国影片《再见列宁》叙述的是一个东西德统一后的故事。在德国统一后,儿子亚历山大为了让病中的母亲克尔勒夫人仍然觉得生活在原来的东德社会中,想出了种种办法,可现实是残酷的,母亲最终还是知道了事实。而当亚历山大他们准备融入到新的德国社会中去时,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地困难。到底是向列宁挥手告别,还是要再见列宁?这是作者观看后发出的疑问,也确实是值得人们深思的。这就是一部好的电影的效应。

当我们现时代的很多电影人艳羡于欧美电影界的大制作、大手笔时,如果来看看这些影片,其实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大的投资,却同样能令人回味隽永,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一部电影的成功不是用钱堆出来的,而是要靠心去演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