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式“合成谬误”
——亲历日本大地震（之三）
赵 伟（浙江大学）
我们是15日一大早就离开宾馆赶往羽田机场的，临上飞机前未曾看过当天的电视新闻，虽然临行前随手在大堂柜台上拿了份免费的《朝日新闻》，但因急着赶车去机场，也未曾去阅读，故此对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只是上飞机坐定后才想起那份报纸，拿出来一看，首页的大标题就是“高浓度放射能放出”，副标题则是“福岛第一‘原发’3号机炉心熔融，燃料棒露出……”。颇感吃惊。待下午抵达上海，在回杭州的途中听火车上的旅客议论说，在距福岛2百多公里之外的东京，也检出了超出正常值20倍的放射性物质，才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回过头不难看出，3·11日本大地震直接生成的灾害并不算太大，而其引发的“次生灾害”则要大得多。如果说地震引发的海啸是第一拨次生灾害的话，那么福岛核电站几座反应接连爆炸与放射性物质的连连外泄，则是第二拨次生灾害。比之第一拨来，其破坏性要大得多，持续的时间也将更长！同样回过头来拿我们所能获得的公开信息来分析，似乎还可得出这样的印象：大地震虽然是无法避免也是无法预测的，但显然是可以预防的；地震的次生灾害多半是无法预测无法预防的，但至少是可以“亡羊补牢”减少损失的。此次日本大地震的灾难及其扩散显示，在预防地震直接灾害方面日本社会的表现堪称楷模，但在“亡羊补牢”制止次生灾害扩散方面的表现，则显得差强人意。
尽人皆知，预防地震的最有效办法就是修建具有强抗震性能的建筑及对大众进行防震教育了。此次大地震表明日本这方面的“功课”做得实在扎实！其中建筑物的抗震性之强令人吃惊！不光在距离震中300多公里之外的东京能够领略到，而且从大量“近距离场景”视频也能琢磨出一二。相信看过恭城海滨遭海啸袭击视频人大多会留意到，在海啸袭来之前，也就是大地震发生半个多小时之后，那里的建筑物几乎全都是站立着的，并未有成片倒塌的迹象！只是突如其来的海啸巨浪将其摧毁了！要知道，那里距离海底震中仅只30多公里，地震过后半个小时，大的余震也有多次，建筑物居然岿然不动！可见那里一般民居抗震性能之强！而震后大众面对灾难的淡定与有序，则多半要归功于长期的防震教育了！
然而若看看日本政府与在应对核电厂辐射方面的表现，实在要令人大失所望了！福岛核电站在防地震次生灾害方面的设计，显然存在隐患。地震掀起的海啸轻而易举地就颠覆了备用电站，断了关乎核反应堆命运的唯一备用电源，由此酿出了系列祸灾！人们不禁要问，如果说核电站基于60年代本身就不太先进的核电技术的话，那么在后来长达半个世纪的运转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机构留意到其安全隐患吗？还有，当核反应堆因备用电池耗竭冷却系统“停摆”之时，也未曾听说有“强力机构”断然介入，而任由自利的电力公司去处理，后者则多半出于商业利益考虑，患得患失甚至报喜不报忧，延误了时机，结果引出了更大的灾难！
客观地来看，面对一场“千年级”的大地震，日本有着淡定而有序的市民社会，也不乏献身精神的民众，核反应堆抢险中那些甘愿冒险的勇士就是明证！然而我们同时不无遗憾地看到，在应对与防止核反应堆灾难蔓延方面，决策层显然缺乏预见性与果断性，缺乏某种当机立断的机制！面对此情此景，人们不禁要问，“日本究竟怎么了？”
“日本怎么了？”这不是个新问题，而是上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崩溃以来经济界一再发问的一个问题！发问的本意是说，就经济的微观细胞来看，日本经济不应该是这样糟的，不应该连续十几年地走走停停的！的确，无论就国民素养而言，就企业管理与企业家创新能力而言，还是就日本产业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而言，日本经济都不应该是这样糟的！有一种解释将其归因于政府决策机制，说“日本有精明的企业家和一流的产业员工，但却遇到了愚蠢的政府！”。
就此次应对地震引发的核辐射灾难来看，政府与电力垄断决策层的乱象，与国民的淡定及有序恰成比照！说得清楚点，这个经济体的微观细胞似乎很强劲，但其宏观决策机制实在不敢恭维！这一点不由地令人想起“合成谬误”的说法。按照常理，如果一部机器的每个零件都是最强的，则由这些零件组合的机器也应是最好的！然而现实的情形并非如此！现实的情形往往呈现“众人踮脚尖”式的合成谬误！依我看来，这或许是“日本病”的症结所在。如果说，以往十几年日本经济的表现上演了某种合成谬误的话，那么此次大地震后日本社会微观主体与宏观决策层表现的反差，再一次显现了这种日本式的“合成谬误”！
（2011-3-22日写于杭州；原载《新京报》2011-3-19 ，此处略有改动）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1-03/19/content_212262.htm?di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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