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了“首届全国农民摄影大展”,下午参加了一场关于这次大展的讨论会。需要指出的是,所谓“农民”是指身份证上还是农村户口的人。世界各国都有农民,中国农民比较特殊,这一话题这里不说。中国农民作为一个群体来搞摄影,的确比较特别。我在看摄影展时,多了一个心眼,看看获奖作品来自什么地方。开研讨会时,拿到一本“大展”的画册,做了点统计工作。
“首届全国农民摄影大展”共展出200多幅作品,其中浙江75幅,山东44幅,江苏18幅,北京12幅,福建10幅,山西7幅,内蒙7幅,江西6幅,河北6幅,安徽4幅,辽宁4幅,吉林3幅,四川3幅,上海3幅,湖南2幅,云南2幅,河南2幅,黑龙江1幅,广西1幅,广东1幅,重庆1幅。这是参展作品的地区分布。作者的分布略有不同,因为有的作者有多幅作品参展。但总的来说,作品与作者的地区分布大致相同,即参展作品多的地区,作者数量也较多。这样一个地区分布,说明什么?
首先,我们看到的一个结果是,比较富裕的东部省份地区,参展的作品和作者人数较多。它说明一个问题。如果把业余摄影爱好看成一种精神追求,那么,富裕是必要的前提。毕竟摄影需要较大的成本,器材是一方面,为了一幅作品而花费的时间,也是成本。当我们说中国社会存在东西差距的时候,在这个农民摄影展上也有体现,陕西以西的省、自治区完全没有。西部题材有,但摄影者也是东部省份的农民。他们应该是富裕了之后,去了西部地区拍摄了作品。因此,人们精神生活质量的提高,与物质富裕程度应该是有对应关系的。
其次,几乎所有这些农民拍摄的作品,主题都是健康积极的,温暖美好的。当然,这里不能排除因为要参展,投稿者就挑阳光类的题材,评审者也只通过正面、积极的作品。这个因素究竟有多大,“大展”组织者应该有发言权,本人不便妄断。研讨会上透露的信息显示,绝大多数参展作品似乎都是这样积极的精神状态和审美倾向,我认为,这与我原先的判断大致相同,即,富裕起来的中国农民,通过自己的眼睛和镜头,尽量捕捉美好的瞬间。换句话说,富裕起来的中国农民,总体上对自己、对社会、对国家是比较满意的。但这个判断引起较大的争论,后面再说。
第三,如果说东部富裕地区参加摄影的农民较多,实际上有一个反例,这就是广东。广东是改革开放以后较早富裕起来的地区,富裕程度也较高。但是,本次“大展”中,来自广东的作品只有一幅。这显示了几种可能:要么是广东爱好摄影的农民人少,要么是对参加北京的“大展”不感兴趣。对于广东参展作品少,我还有一些猜想。广东虽然富裕,但是贫富差距很大,广东的农民平均收入较低,摄影这种奢侈爱好,轮不到广东农民。此外,广东的精神文明建设方向与其他地方不同,富裕农民的精神追求,不像其他地方那么高雅地玩摄影,而投入到其他领域。
这是几幅参展的农民摄影作品。本人用手机翻拍,质量差点。
上面是本人对这次“农民摄影大展”的几点分析。在研讨会上,有一位女专家,是这次大展的评委之一,她说话比较直白。她说,参加这次评审,令她万分痛苦,因为,她看到无数农民的摄影作品都被污染了,连作品的标题也被污染了。她说她很少看到农民独立的作品。我听了她的话后,对身边的人小声说:我不能再发言了,否则我要得罪人了。在这里,把我在研讨会上没说出来的话,整理一下。
这位女评审的话里,“污染”是指什么?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指“党文化”的污染。我在前面指出,浙江省作为富裕地区,参赛作品最多。这位女专家说,那都是当地政府、党的宣传部门组织的,所以,我们也就能理解她所说的“污染”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我觉得要从几个方面看。一,从“党文化”的角度看,宣传部门组织农民摄影爱好者从事拍摄,甚至提供一些便利,专门拍摄某一类题材,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电视婚恋栏目《非诚勿扰》的一位女嘉宾被爆出曾经做过“裸模”,事实上,拍摄“裸模”是一些摄影爱好者近年来颇为兴旺的另一类爱好,他们来到山林、水边,拍摄一丝不挂的“裸模”。有的被老农民拿棍子赶走,于是,有些摄影爱好者便转到室内拍摄“裸模”,甚至捎带性交易。如果宣传部门不组织农民摄影爱好者拍摄一些健康的题材,而是放任自流,难保其中一些人频繁融入拍摄“裸模”的活动。这算不算污染?
二、即使抛开“党文化”,任何一种其他文化,严格来说都属于“污染”,因为,即便是农民也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富裕起来的农民产生了摄影的爱好,难免对于大师、职业摄影家的作品产生模仿。如果说农民的模仿也是“污染”,我觉得专家对农民太苛刻了。连大学生、硕士、博士、教授都在抄袭模仿的时候,凭什么农民就不可以模仿?实事求是地说,模仿是任何一种学习必要的阶段。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模仿或抄袭是一条高压线,而对农民来说,他们投入摄影,彷佛就是这一领域刚入门的小学生,模仿很正常。
三、女专家说要让农民的摄影独立,避免模仿的污染,我觉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前文说过中国的农民地位比较特殊,农民们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常常要学习其他非农民的各种方式,以显示自己脱离了只知道种地的农民。因此,农民在各个领域向非农民学习、模仿几乎是必然的。而专家指出农民模仿是污染,难道专家看到了“农民”这两个字,就一定要农民永远是农民,永远不能改变他们的身份?这就好比说,如果农民要画画,专家认为,农民画油画就是被污染,农民只能画“农民画”,或者杨柳青年画之类。这种要求背后的心态,还是看不起农民。
四、专家说要培养农民摄影家的独立,我认为,专家去培养农民“独立”,本身也是一种污染。如果专家认为“党文化”是一种污染,那么,我认为,专家教给农民的“独立”之类,其污染程度绝不亚于“党文化”。这就好比学校的教育,有人说填鸭式教育是污染孩子,所以就应该让孩子自由,任其发展。当孩子接受了自由发挥的观念,这种观念本身不也是污染吗?所以,纯净、原生态、无污染之类,应该适可而止,不能过分地理想化。如果说世上真有无污染的东西,只有在彻底没人的地方才有。换句话说,按照某些环保主义的主张,只有当地球上人类全部消失了,地球才会没有污染。这种观念运用到教育上,是一种愚蠢的天真,运用到农民摄影家身上,也是荒谬的。因为,早在农民拿起照相机之前,某种文化价值观,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扎根了。
五,一些专家说农民摄影被污染,无非是说这些农民摄影作品对党和国家歌功颂德,因此,有其他专家直接说,希望下次再办农民摄影大展,能够看到农村环境污染、强拆之类的题材。我不知道,为何歌颂就是污染,批评就不是污染?凭什么专家们要教育农民专门去拍那些题材?如果专家反对宣传部门组织农民拍健康题材,却又要教育农民专门拍批评、揭露题材,两者的本质,有什么差别吗?如果“党文化”是污染,精英的“揭露文化”难道不是污染?
这是一组关于农村基层选举、民主评议等内容的照片,我想,这个也是专家没说出来的反对内容之一:中国农民还能搞民主?这也叫民主?跟美国或西方发达国家比,这算什么?
虽然那位女评审的意见我不太同意,但她能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还有点敬佩。我只是奇怪,既然她在评审时,看到种种污染而万分痛苦,为何还要干这差事?不干不行吗?另一个专家让我看不起。摄影家协会领导在场时,该专家说了不少冠冕堂皇、虚头八脑的话,等领导不在了,这位男专家说:一等奖应该颁给周正龙,就是那个拍老虎的陕西农民。虽然他只是说着好玩,抖点小机灵,但是,这种心态实际上很不严肃。套用女评审的话,难道周正龙拍老虎是独立的?是无污染的?专家们一边口口声声说要农民独立、要摆脱污染,又开玩笑说应该评周正龙为一等奖,此种儿戏、不严肃的心态,更使我怀疑他们所谓的摄影艺术也是献媚。只不过献媚的对象不同而已。所以,我觉得那些在宣传部门组织下拍摄健康题材的农民摄影家,比专家要纯净的多。
参加这个研讨会,我强化了一个观点:农民可爱,专家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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