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已建在建高尔夫球场多疏导少围堵


  今天,高尔夫球场已无处不在。上到玉龙雪山,下到海岛天涯,甚至连沙漠也没有放过。高尔夫球场不是高尔夫球,藏是藏不住的。当人们看到高耗地、高耗水的恶劣后果时,大多是既成事实。现在有必要思考的一个严肃问题是,习惯性违规背后到底存在着多少利益纠结?换句话说,是什么纵容了这些高尔夫球场的越禁越多?搞清楚这个问题,11个部委的新一轮清理整治才有可能把握宜疏不宜堵的大方向,最终把球场公众化作为一个理性选择。

  把已建再建球场铲平是另一种破坏。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难以置信,2004年初国务院就下发了《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通知》,此后又历经十几次禁令,还被国土资源部、发改委列入《禁止用地项目目录》。但结果如何呢? 2004年全国有高尔夫球场176个,但到今年5月份,全国有包括练习场在内的高尔夫球场1,000多个,已建的超过600个,在建的大约250个。这就意味着,至少有674个已建或在建球场是国务院通知下发后动工的,听话的吃亏,不听话的得利,成为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典型案例。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高尔夫球场明目张胆地成批出现,足以表明没有是非不分的审批者和监管者,只有大于责任意识的利益诱惑。

  在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我说11个部委的新一轮清理整治,看上去声势浩大,但究竟有多大作用还要看敢不敢横扫到边,竖查到底,翻箱倒柜,不留死角。要公开最终结果,让公众看到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不合法的,处理的措施是什么,执行情况如何,有没有人被追究了行政和刑事责任。我建议,应该对已建在建的高尔夫球场给予疏导,实行总量控制,对违法违规行为已经完全纠正、整治措施全部落实到位的,可由国家体育总局办理登记手续。从“九龙治水”归口“一龙治水”,五个指头握成一个拳头,我相信有利于剖析乱象的成因,破除其背后的利益链条,还原高尔夫运动的本质。

  看似严密的审批监管体系漏洞百出。浙江省温州市高尔夫协会中,有20多名从副处级到副厅级的官员赫然在列。以他们看得见的工资收入,绝对不可能经常性地从事这项运动,背后所隐匿的其实是挥之不去的高尔夫腐败。一个温州已是如此,放眼全国情何以堪?令人忧虑的是,整个审批监管体系形同虚设,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把10多个禁令作为谋求部门利益、地方利益甚至个人利益的寻租手段,动用所能动用的社会资源推波助澜,对高尔夫球场的建与不建进行操纵和影响,拧成了一条部门收费、地方征税和官员索贿的利益链条。我记得,韩国就制定了《关于高尔夫球和奢侈性娱乐活动公职人员行为准则的方针》,禁止国家公职人员与民间岗位负责人一起打高尔夫球或参与奢侈性娱乐活动,以防止公职人员发生职务腐败行为。

  在我看来,一个法制健全的社会,既要反对以非法手段维护非法利益,也要反对以法律正义干非法勾当。像高尔夫球场这么大占地面积的项目,从开始立项到破土动工,涉及到发改委(局)、国土部(厅局)、住建部(厅局)、农业部(厅局)、水利部(厅局)、环保部(厅局)、工商总局(局)、税务总局(局)、体育总局(局)、林业局和旅游局等众多部门,哪有那么容易逃过层层审批监管?即使绕得过事先审批,又怎能绕过事后监管?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这种情况,就像10多个部委管不住一头猪、管不好一杯奶一样的荒诞。

  几乎所有的球场都经过改头换面。按照土地管理法的规定,占地1,050亩就要上报国务院审批。但一个18洞的高尔夫球场,一般占地都在1,200亩以上。为了回避这个环节,陕西省榆林市以“沙地生态公园”名义建起占地4,000亩的沙漠球场;江苏省镇江市“绿色社体家园”变成占地4,500亩的球场;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借口“新农业园”,在水利部沙棘开发管理中心九成宫科研示范基地建成占地7,000亩的球场。这种绕过禁令的行为,岂能是企业可以驾驭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句话用在高尔夫球场,我看很贴切。

  在2004年年初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土资源部寿嘉华副部长承认审批了10个高尔夫球场,不过这10个球场至今没有公开过。后来又有人出面澄清,说国土资源部从未接到过任何高尔夫球场的用地申报材料。追问这两种说法已经没有实质意义,但高尔夫球场在2004年以后曲线暴增却是人所共知的。现在想找到一个中规中矩的高尔夫球场,反倒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有人因此激烈地批评说,在富者更富、贫者更贫的马太效应下,95%以上的中国人都陌生的高尔夫运动,是权钱交易的灰色场所,成为一群有权者有钱者的拥趸。

  高尔夫究竟是运动项目还是娱乐项目。我想指出的是,2009年10月9日,在丹麦哥本哈根举行的国际奥委会第121届全会上,高尔夫已经成为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因此,与高尔夫运动相关的事项,由国家体育总局归口统一管理是名至实归。多年来,对高尔夫究竟是运动项目还是娱乐项目这样一个简单问题,审批监管体系进行了无休止的争论。从大棒子到胡萝卜,争来争去的种种闹剧无非是利益在作怪。其实,高尔夫运动只是起源于苏格兰牧羊人的竞技游戏,就是用赶羊棍击石子,比赛谁击得远且准。现在,到了把这项平民运动归还平民的时候了。

  值得注意的是,对国内高尔夫运动的行业脆弱性,社会各方面长期以来缺少认识。比如,对高尔夫球场征收20%的营业税,与夜总会、歌舞厅等娱乐业相提并论显然是不合适的。再比如,2007年1月1日发布的《城镇土地使用税暂行条例》,规定每平方米年税额大城市为1.5元至30元,中等城市为1.2元至24元,小城市为0.9元至18元,县城、建制镇、工矿区为0.6元至12元。这就没有考虑高尔夫球场占地较大的行业特点,远远超过了企业所能承受的范围,很多球场的年利润只够上缴土地使用税。单从这两项税收上,不难看出高尔夫运动所面临的生存压力。一些运营商因此抱怨说,光靠打球,根本养不起球场。

  但问题在于,一个18洞的标准球场一般占地1,200亩,企业的土地投入、场地会馆建设大约在3亿元左右。加上球场维护费用和员工工资,经营成本高居不下,客观上阻碍了高尔夫向公益性方向转型。面对过高的税收负担,我发现企业维持收支平衡以致盈利的破解之法无非三条:一是把成本转嫁到打球者身上,涨价成为化解生存危机的最好武器,于是有了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元一张的会员卡和每场上千元的打球费。二是偷漏税,广东省地税局2007年选查的45个球场均有涉税违法问题,查补税款3.06亿元。三是借高尔夫球场捆绑房地产开发,通过建会所酒店和高档别墅牟取暴利,价格一般高出周边地段30%以上。

  从2004年起,对高尔夫球场的禁令越来越严厉,但正是从那时开始,已建在建高尔夫球场增加了5倍多。这个事实,倒逼11个部委的新一轮清理整治必须采取正确措施,让更多的民众了解高尔夫、热爱高尔夫和参与高尔夫。值得借鉴的是,美国有两万多个高尔夫球场,其中80﹪以上是公众球场。这主要得益于政府所定位的公益性质,宗旨是公众花很少的钱就可以参与其事,共享其乐,没有球童、会费和豪华的会所。因此,无论在税收减免方面,还是在税基税率上都有着方式繁多的优惠。我建议按文化体育业的税率标准征收5%营业税,按绿化用地项目免征、减征土地使用税。新一轮清理整治如果只是一罚了事,回避这些已经暴露出来的重大敏感问题,所有的利益怪圈还会照常运转下去,公众的生存资源也会继续成为特权阶层享乐的盛宴。这种危害尽管不像动车追尾事故那样具有即时性,却是一个长期缓慢的隐性释放过程,并且具有不可逆性。

  最后,我希望所有的高尔夫运营商、媒体和专家共同努力,站在专业公允的立场发出声音,消除压倒多数的社会偏见,争取最大限度地获得各方面的谅解支持,敦促公众球场的建造,推动中国高尔夫事业的健康发展。从总体上看,高耗地、高耗水的高尔夫不适合资源短缺的中国。但如果高尔夫球场建在荒地、滩涂、山坳和垃圾掩埋场等地方,而且变成平民运动,人们还会有理由强烈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