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地价竞房价的把戏


  

     时下很流行古戏新编。听说在某些地方,张纪中版的《西游记》正在热播,女儿国的故事特别雷人。与此同时,在首都北京,房地产版的《镜花缘》已编好脚本,君子国的故事即将开演——8月4日,北京首宗“限地价、竞房价”土地出让项目挂牌上市,这是继2009年试点“限房价、竞地价”,2010年试点“限地价、竞配建政策性住房”等土地出让方式后,北京市国土部门又一破解高房价难题的新举措。“限地价、竞房价”的挂牌交易方式,就是地价事先限定,然后设定一个将来销售的最高房价,开发商在此基础上竞价,谁报的价格低最终谁就拿地——这意味着,北京土地市场将出现从未有过的奇特景象:开发商们将争先恐后地降低房屋的售价。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李汝珍小说《镜花缘》描写的那个君子国——一个“隶卒”(相当于今日之城管)上街买东西,不满意于小贩的高货贱价,要求加价。而小贩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报价已经“颇有虚头”,要求隶卒砍价,否则就不卖给他。争执不下,无法成交。隶卒赌气,照价付钱,拿了一半货物就准备离开,小贩死活都不让他走。最后,两个过路的老翁出面,“令隶卒照价八折拿了货物,方才交易而去”。

  其实,在中国,关于君子国的幻想古已有之。《山海经》、《淮南子》等古籍都有君子国的描述,其地理位置在今天的朝鲜半岛。

      与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相比,君子国固然有令人羡慕的地方。但是,倘若一个国家人人都是君子,行事之际,谦让不休,不仅办事麻烦,效率低下,而且也十分危险。因为这样的国家必须闭关锁国。倘若走出国门,纯洁善良的君子们,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理解异邦的国情,必将如当今之中铁建、中海外,亏得血本无归,输得落荒而逃;腹倘若国门洞开,“小人国”的奸商们一涌而入,君子国必然被洗劫一空,国将不国。因此,真正值得期待的世道是:大家约定规则,制定法律和相关制度,君子与小人一同遵守,谁也不得例外,谁也无从侥幸。

  价格信号是市场经济的灵魂,价格的涨落是平衡供需的必要途径。只有能出清市场的价格才是“真价格”,才会达到社会资源配置最优化。而被人为阉割、被管制的价格失去了这个功能。任何不是市场决定而是人为的“伪价格”,只会造成社会资源浪费,配置效率下降。以“限地价、竞房价”的方式确定的价格,正是一个典型的“伪价格”。

      “限地价、竞房价”的要旨,就是以政府定价代替供需定价,以行政分配取代市场分配。换而言之,“限地价、竞房价”就是把30年改革才给予市场的配置资源的权力,又重新收归到政府手里。历史已经表明,如果说市场经济下有“市场失灵”存在,那么行政限价和计划分配,不仅一定会产生更多的效率损失,还可能滋生更多的不公平。我相信薛兆丰的判断:市场正在以最低的价格,提供最优的市场服务。当然,如果政府进一步放开对土地的用途和交易的管制,那么房地产的价格会进一步降低。然而,如果让政府替代市场,让政府而不是市场来提供住房服务,那就必然事与愿违。

   “限地价、竞房价”就意味着人为地压低价格,就必然有“差价”存在,就必然有利益空间,就无法杜绝寻租。北京此次挂牌出让的地块位于门头沟区永定镇东辛坪村,限定的楼面地价为5850元/平方米,房屋销售价格最高限价为13600元/平方米。而该项目周边的商品房价约在17000元/平方米左右,每平方米差价不小于3400元。这么大的利益空间,靠分配的主持者的良心是不可能坚守得住的。?

     《东方早报》2011年6月15日报道,温州首个限价房项目共计850套住房,其中686套定向出售给党政机关、事业单位职工,变身“官员专用房”。据说, “限价房”是为了解决所谓“夹心层”的住房问题。?北京市国土局有关负责人也表示,本次 “限地价、竞房价”的地块,是面对的是社会上大量的“夹心层”人群。什么是“夹心层”?所谓“超过了保障房申请资格,但又无法承担商品房高额售价”的人是也。这种定义太粗糙、太模糊,根本就无法界定和核查。当然对于分配的主持者而言,分配对象定义越模糊、寻租空间就越大。经济适用房在分配方面的弊端日渐显露,住建部三令五申之下,依然频频“走光”,中签6连号、身份证18个1等丑闻不断,使得“经适房”越来越像“官适房”。准入标准更加模糊的限价房,再出丑闻自然也就没人感到意外。这些打着公共福利旗号、以政府干预为基础的项目,每出一次丑闻,都是政府公信力的流血。

  逐利是企业的天性,只要逐利合法合规,即使利润再高,也不可以道德与否框定之。实际上,这种天性是企业生长所必备的品质。因此,当“价低者得”成为游戏规则时,不得不考虑这种模式是否能产生效益,是否有企业愿意参与。“限地价、竞房价”的模式,注定了只能通过大量销售产生利润,一旦销售不出去,企业必然承担巨大风险。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做冤大头。除非是某些民企开发商想做“慈善”讨好政府,否则没有哪个开发商愿意去开发利润微薄的风险而又巨大的限价房。当然,如果有国企尤其是央企开发商把它当做政治任务来完成,那又另当别论。

      即使开发商愿意投身其中,谁能保证其获取更大利润的冲动不会用其他方式加以满足?在商品房总体供应仍然偏少的情况下,一旦限定了房屋的售价,开发商为了保证利润,要么疏通关节修改规划,要么在小区配套和房屋建筑质量上做文章,用牺牲房屋质量的方式,对冲损失的利润空间。而限价房在本质上就是政府依靠公权力制造的礼品,追捧和角逐尚且唯恐落于人后,又怎么会有人拒绝接受馈赠?因此,限价房不会有销售压力。由于没有销售压力,开发商便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偷工减料,用最低标准造房子,以获取被限以后的最高收益。

  诚然,“限地价、竞房价”体现了政府调控房价的决心和让利于民的善意。但是,善意未必就一定能够结出善果。“限地价、竞房价”政策必须有配套的措施跟进。如果没有完善的工程监管机制,就无法保证这种房屋的工程质量;如果没有健全的分配机制,这种房屋就必然会沦落为一小撮人瓜分国家资产的工具。我们不应忘记哈耶克的警语:在通往地狱的路上,铺满了善良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