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事与业


  儒家文化一直秉承: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因此二千年儒家的归途就是士大夫,即是今天所谓的官吏(官员)。这就将思想(业)与仕途(事),完全等同起来;虽然中国政府官僚科举进士,开放政权;白衣卿相累朝皆是;但两千年作为体制和主流,师道(思想),从属于政府皇权;根本谈不上思想自由(精神独立)。

  夫子从政不得志,教育伦理思想意识为中国影响至今。然而,春秋战国,儒生便四处游走,求志于诸侯;这是中国的原始根祖;虽然那时的儒生意气风发,似乎尊严在诸侯之上。钱穆讲,历史上只有东汉和两宋,士人儒生地位之高;秦汉至今。笔者所见,不过地位高低虽然不同,但士人(儒生)的生计(经济来源),还是只有入仕仕途(做官)这条路径。

  钱穆宗师和余英时先生,都对中国历史和传统政治,士(知识分子),给与极高的评价;认为这是中国的历史根基,源远流长生生不息。笔者以为,中国士人(知识分子)今天的归途,还是要告别与重建。借钱穆语言,知识分子的业(思想独立自由),最终要离开仕途,另寻他事(经济来源)。

  新教有言:劳动就是祈祷。基督教始建立者保罗,亦做帐篷为生计。耶稣讲,恺撒当归恺撒,耶和华当归耶和华。思想自由,于平民而言;肯定有所生计。思想自由和服从统治,亦要坚持两条路径和原则;耶稣将其归为思想(信仰)给自己,对於纳税服从统治者。俄国人贡献给世界这个词汇“知识分子”;并不相同于中国的士人;知识分子归途民间(虽然多数是贵族),士人归途只有大夫(所谓士大夫官僚)。

  钱穆讲,中国的士,到清朝已经革了他的命;不复存在。笔者的问题是,中国的知识分子,现在还存在吗?如果以思想自由人类关怀其原始定义的话。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毫无疑问;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很光辉的。而且,那时的知识分子;其经济是独立的;其归途并非仕途。共和国文化大革命,中国的知识分子,一夜回到了蒙元老九地位;不仅如此,还要加之以臭所谓“臭老九”。改革开放至今,中国知识分子又怎样呢?

  蒙元时期,社会分成十个级别;那时的儒生,被列入第九等级,仅仅比乞丐高一个等级。明人虽然没有民族歧视和压迫,但士大夫不被皇权尊重,终世廷杖不逮(钱穆语);到了明末,更对於民间独立思想的东林党人,赶尽杀绝。清人建国,士大夫要三跪九叩还要口称奴才(明人士大夫上朝只有躬身而已);你何以指望士大夫有独立的思想自由。满清文字狱,士人更是动辄见罪。只要愿意正视这些历史;中国文人传统士人精神,不是到了告别与重建吗?

  市场经济条件之下,中国已经产生了一个庞大的中产群体;所谓中等收入国民群体。这和“中产阶级”有任何不同吗?同样,改革开放,高等教育飞跃式发展,中国已经成为全世界大学生最多的国度;但这是否与中国这些大学生,是“知识分子”呢?这其实,还是钱穆所讲的事和业的关系;如果知识仅仅是“事”的工具和手段,包括公务员“事”在内;这只是技术官僚,哪怕这种技术是文化。否则就是“知识人”,“文化人”,“专业工作者”,“专家”等等这些称谓很准确也很形象说明了这个群体。同样,中产阶级;一定是耶和华当归耶和华;即思想意识属于自己,不隶属不服从于政府意识形态。

  法国汉学家谢和耐,将1895年甲午日清海战,作为现代中国的开始之日。笔者始终持观点;自此1895年日清战败,中国开始了告别与重建之路,开始了新的中国孕育和发展之时期;一直到今天。借用国父中山所言,革命尚未成功;如果从告别与重建的道路而言,应该说,重建尚没有完成;这尤其笔者所指独立思想自由和知识分子形成。

  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中国经济成就傲然于世界,独步于全球。这很是使得,共和中国政治满足。这离辛亥革命的宗旨,已经南辕北辙。满清立国之初,也是经济成就独步全球的;明人一代,几乎亦如此。现代中国所要走向的,不是回到过去的死去的历史英雄人物之光荣,而是跟随现在活着的先驱走向未知的明天;不是明清的复兴与光大;而是明清的告别与重建。小平同志,改革开放,就是先驱;国父中山,三民主义也是先驱。共和建国毛泽东的平等权利革命,也是先驱(劳动者翻身脑体平权,土地革命财富平权,妇女解放女性平权)。事实上,今日经济成就,一方面因为改革开放,另一方面更肇始于1895年开始的告别与重建,新的中国发展历程。

  如今,中国的经济条件;已经可以造就民间独立的思想自由知识分子。论财富多寡,没有尽头;知识人仍然无暇于独立自由思想发展。但以衣食无忧,很多知识人,完全可以转向独立自由思想发展,同时为社会良心的知识分子使命所呐喊呼吁担当。实际上,社会进步;非端赖于这个群体的存在。这不是思想的汇集,更不是思想家的必需。西方文化启蒙运动的担当者,都是写评论随笔这样的;一位美国历史学家在其《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对此有清楚具体的阐述。不是不能为,是不愿为之,无意为之;对於中国的知识人。

  寄希望于体制内产生知识分子,这实在对于历史是太大的误解了。中国的独立自由思想,社会良心的担当;只能从民间知识人当中间产生。夫子言: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今天政治环境而言,更多社会良心并无可怪罪言论无自由,都还是宁肯回到过去的功名利追求。

  现今和往后,知识分子其“事”其“业”;分离本常态。做“事”衣食无忧轻松;为“业”不离不弃不倦。非以天下为己任,亦无功利名贪图。不揾人不知,但尽作“业”足。这本是告别与重建的基路;一辈知识分子(如果自喻更不要说自诩),不如此,情何以堪。

  2012年3月8日星期四;am3:26;于北京沙河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