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因为有烟,显然有人。但在沙漠无人区,根本没有路,更没有烟,只有一道道看上去都差不多的沙山,好不容易翻过一道,又一道沙山横亘在眼前,偶尔有雁群飞过,还能让人意识到还在地球上。但在无人区,你能看到许许多多难得一见的景象,夜晚可以一个个地找星座,白天站在沙脊线上环视四野,好似有种飘渺的领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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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车辙!”在一片枯树林边缘,当发现车辙时,车上的人几乎同声喊了起来。彼时,我们位于古日乃苏木西南方向约八十公里处,距离额济纳二百多公里,一辆车在沙漠无人区已闯荡了三天。
下车仔细查验后,驾驶员小宝师傅判断是两三天前的车辙。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兴奋,毕竟有了“人气”。小宝师傅有非常丰富的沙漠驾驶经验,能综合太阳、星斗位置和沙丘纹理等准确地辨识方向。
记得在西藏考察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的缝合线时,一位随行的原中科院青藏高原综合考察队老专家讲述了一件牛粪的故事。有一年,他参加的一支考察队在青藏无人区考察时迷路了,随行的解放军也与部队联系不上。一天天过去,情况愈发危机。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有人发现了家养牦牛的粪便。这意味着,周围有牧民活动。找到了牧民,也就找到了出去的路。当时他们围着牛粪又唱又跳,许多人喜极而泣。
他们发现了牛粪,我们发现了车辙,两者确有相似之处。但事实上,我们这次单车深入巴丹吉林沙漠无人区,虽然比较冒险,但不算危险。探险不冒险,确保生命安全,是我这些年旅行的原则。毕竟,自己的身后有家庭,有企业,有许多关心自己的朋友。珍爱生命,才是对他们负责。
有位资深地理专家说,攀登珠峰,没有什么科考意义;攀登珠峰的人,或者是挑战自己,间或是追求名利,但大都是个人感情遇到问题、要满足另一种私欲的人。个人虽然不认同这一偏颇观点,但不冒险确是我探险的原则。
事实上,今年秋天的这次沙漠之行,时间、路线、行程安排都非常完美。
作为有一定经验的业余旅行者,在策划这次活动之初就预料到“十一黄金周”不仅景区人满为患,而且机票、车辆也非常紧张,因此决定将行程安排在九月下旬。最终确定的行程日期是9月22-29日。如有意外延迟,也尽量在9月30日结束,以避开黄金周出游人潮。
总体说来,8天的行程可分为三段。22-24日,考察乌兰布和沙漠、腾格里沙漠,24日晚上到达巴丹吉林沙漠西北边缘的树贵(地名)。25-27日三天,以L型路线穿越无人区,27日晚上到达沙漠北缘的古日乃。28日顺便游览额济纳的胡杨林、居延海、黑城子、东风航天城等景点,29日从张掖转机兰州回京。实际行程与预期安排基本一致。
22日,在北京飞往内蒙乌海的飞机上,透过舷窗俯看库布齐沙漠,单调苍茫,平淡宁寂。午后的沙漠,荒无人烟,只有朵朵白云的影子投射在灰白的大地上。机舱里的人大都昏昏欲睡,而这种景观却让我兴奋。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沙漠,这个问题每年不知要解释多少遍。喜欢一样东西,真的不需要理由。之所以喜欢沙漠、石漠、戈壁这类地貌,或许是看似荒凉的背后,有丰富得难以想象的生机,包括各种动物、植物,连沙丘甚至都是动的,而且荒漠中会有许多意外发现,能给人意外惊奇。
开始喜欢上荒漠地貌(作者注:荒漠包括沙漠本身,也包括石漠、砾漠、泥漠和盐漠,砾漠俗称戈壁),还要追溯到2005年前后。那时,我们同时为新疆多家房地产开发企业提供咨询服务,因此经常飞乌鲁木齐、库尔勒、克拉玛依等城市。记得有一次,也是从舷窗往外俯看沙漠,一条笔直的油田公路在沙漠中延伸,消失在沙丘深处。当时想,沙漠里有什么,真的有彭加木式的可怕吗,为什么不一探究竟。
从当初的好奇,到后来的喜欢,再到现在的爱好,甚至痴迷,多年下来,已先后走完了国内全部12个沙漠,有的沙漠还不止去过一次。当全部走完后,新的想法又出现了:为什么不穿越一次,为什么不单车穿越一次。这次巴丹吉林沙漠行正是这一想法驱使下的探险之旅。只到过珠峰大本营,从没尝试过攀登珠峰。据说,有些从南坡成功登顶的人,还想从北坡再登顶一次。或许这类人的想法与我走沙漠的想法类似,都想尝试新的挑战。迄今,唯一没有深入腹地的沙漠就剩下阿尔金山的库木库里沙漠了,只是在其北缘和西缘转了半圈。作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环境最恶劣的沙漠,据说库木库里沙漠内野狼、野牦牛很多,至今也没人进去过,包括科学家和国外探险家。如果可能,计划明年再去一次,不求成为第一人,只是想完成新的挑战。
估计很多人对沙漠的认识停留在两种镜像中。一是摄影师镜头中的沙漠:荒凉,死寂,杳无人烟;二是像敦煌鸣沙山、宁夏沙坡头一样,驼铃叮当,到处是游客骑驼、滑沙的兴奋尖叫声。其实这两种镜像都不是真实的沙漠。如前所言,真实的沙漠是变化无穷的,充满生机的,能有意外发现的。
印象较深的是,有次在某沙漠发现了许多死去多年的羚羊残骸,还捡了几只羚羊角回来。还有一次,在中蒙边界的某戈壁,发现了大量玛瑙石,红的、黄的玛瑙分布极密,面积足有几万平方米,而附近哨所的兵哥们却浑然不知。印象最深的是,有次还发现了疑似猛犸象牙化石的东西(事后专家朋友说“疑似”,因为当地曾经发现过)。
今年的这次沙漠之行不是发现之旅,而是挑战之旅,探险之旅,主要行程是巴丹吉林,对乌兰布和、腾格里沙漠只是走马观花。
第二天,也就是23日,在一位地产商朋友的带领下,先到了乌兰布和沙漠。
乌兰布和沙漠位于内蒙西部的巴彦淖尔盟和阿拉善盟境内。北至狼山,东北与河套平原相邻。东至黄河,南至贺兰山,西至吉兰泰盐池、图库木公路,南北最长170公里,东西最宽110公里,总面积约1万平方公里。乌兰布和沙漠地处我国西北荒漠和半荒漠的前沿地带。沙漠南部多流沙,中部多垄岗形沙丘,北部多固定和半固定沙丘,沙丘不高(3-10米),沙源主要来自于冲积-湖积物。
本次考察线路从沙漠东北进入,沿东缘到南边的贺兰山北麓,主要是考察沙漠东移以及东缘与黄河河岸的距离变化情况。总体来说,东移不明显,但依然可见早年东移时被掩埋的零星树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黄河东岸的新沙丘呈现增多趋势。如果不加大治理力度,或许多年以后,这段黄河将从沙漠中穿过。
知名度上,腾格里沙漠比乌兰布和沙漠要大,面积也大,约是后者的4倍。腾格里沙漠地处贺兰山与雅布赖山之间,西南方向临近巴丹吉林沙漠。
穿行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中间的公路上,新生沙丘随处可见,甚至分不清是哪个沙漠的沙丘。即使是沙漠主体,距离也只有几十公里,两个沙漠融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最终融合起来,将成为国内第二大沙漠。届时,不知我们去的孟根、树贵会否也像楼兰、米兰一样湮灭在茫茫沙海中。
25日上午,在仔细检查了各类物资、卫星电话后,我们开始了穿越无人区的第一天行程。按计划,第一天晚上要赶到庙海子,第二天晚上露营,第三天晚上赶到古日乃。
不知怎地,虽然三天的无人区穿越非常艰辛,历经了很多事,甚至出了多次险情,但落笔成文时却不知说些什么了。在此主要讲述三点,希望大家能对沙漠产生新的认识。
首先,无论是可可西里,阿尔金山,还是巴丹吉林,在交通、通讯工具非常发达,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的今天,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无人区。所谓无人区,主要是指方圆多少平方公里范围内没有定居点或牧民活动的区域。这次我们为了避开人居点,刻意设计了无人线路,但路上还是遇到了一对开车寻找自家牲畜的夫妻俩。在沙漠北缘,虽然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北线,还是偶遇到了几辆短途穿越的越野车。在无人区,还能偶尔见到骆驼、羊群。需要说明的是,它们也是家养的,只不过是野生放养。虽然与野生差不多,但还是有主人的。在我国,除了新疆若羌还有非常稀少的野骆驼外,通常所见的骆驼都是家养的。随着运输用途的减少,家养骆驼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作为道具或消费品在景区供游客骑玩,二是作为肉类来源供人吃。
第二点,沙漠并非荒凉死寂,也并非没有水。作为独特的一种地貌,沙漠其实也具有生物多样性特征。在巴丹吉林沙漠,大大小小分散着150个左右的湖泊,这也是其有别于其他沙漠的最大特点。之所以没有准确数量,是因为湖泊水量不定,有的水位上涨,有的逐渐干涸,还有许多干涸后形成的大大小小的盐湖。巴丹吉林沙漠中的湖泊基本都是咸水湖,水源主要来自祁连山脉的冰雪融水。其实在我国最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除了地表的几条河流外,据说沙漠地下,储藏着巨量的来自昆仑山、天山的地下水。在库木库里沙漠,南面的可可西里上的冰雪融水甚至穿过整个沙漠底部,从沙漠北缘涌出,形成了沙子泉、湿地和几个湖泊。除了谁,在巴丹吉林沙漠,还广泛分布着许多沙生植物,包括湖岸边的芦苇、芨芨草,以及沙丘及沙丘平台表面的黄蒿、骆驼刺、莎草、莎米等。在树贵、古日乃,还有梭梭、红柳等植物。除了植物,动物也有很多。这次,我们见到了蛇、沙蜥等爬行动物,还发现了狐狸粪便。最多的,当属各类昆虫。至于鹰、野鸭、天鹅等鸟类,个人认为不能算是沙漠动物。
第三点,关于荒漠化,关于所谓肉苁蓉、锁阳等药用植物,背后都有利益所求,争议比较大,在此不想多说。作为走遍国内沙漠的业余研究人员,就个人观察而言,这些年来,沙漠生态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而且速度很快,变化很明显。比如在北疆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的梭梭已成片成林。至于沙漠面积扩展,因为风吹沙扬,是必然的。但同时,在沙漠腹地,可能新的绿洲已经形成。当然本人绝不怀疑,也将继续支持各自荒漠化治理工程和民间慈善行动。只是想说的是,沙漠生态是一种动态平衡:补水量大的话,没有几年,沙漠可能变成稀疏草地;反之,草地可能沙化。这个动态平衡,人类很难左右,就像全球变暖、变冷一样,人不能胜天。另外,近年来,沙生的肉苁蓉、锁阳等竟然成为中药。但无数次问过无数当地人自己是否吃,是否有药效,回答都是不吃,没觉得有什么作用。遗憾的是,肉苁蓉、锁阳的背后也都有企业的影子,而其对沙漠的破坏就像挖虫草对高原草甸的破坏一样,都很大。
在穿越沙漠的过程中,确实遇到过几次险情。一次是,车辆冲过一座高大的沙脊线后,脊线背后是个陡坡,坡度有六十度左右,车辆差点儿倾覆。还有一次,车辆滑进几个高大沙丘中间的大坑里,连续几次冲不出来,最后借助离心力,通过高速在沙坡上倾斜、螺旋式转圈,才冲出来。这些插曲,虽然比较危险,但也很刺激,这或许才是最难忘的记忆。
本次行程的最后一段是额济纳和张掖,“庸俗”地游览的胡杨林、居延海,以及拍摄《三枪拍案惊奇》的张掖丹霞地貌。唯一为又一次强化的感觉是,置身景区,人只是游客,只是消费者。在景区日渐变成商务区的今天,也只能如此。真正的风景,不再景区,而在无人区。这是我难以改变的认识,也是这次沙漠行的目的之一。
在无人区,手机没有信号,只能指望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络。但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有时间思考,思考生态平衡,思考企业经营,思考人生……
期待着下一次沙漠行,或许是穿越难度较小的腾格里,或许是尝试进入库木库里。
你想同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