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蛙:中国梦、逯平族与超基因主义
文=曹喜蛙 油画=逯慧承
北京到张家口就几个小时的路程,长则火车、大巴三四个小时,短则自驾车二个多小时,一天跑两个来回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准哪天在北京上班的白领们会到张家口去买套房。
今年五一长假三天假期,先是30日几个人到亦庄沃尔沃亚洲旗舰店丁秋发油画展的现场做调研,看看在豪华的4S店搞艺术活动的平日效果到底如何。说来艺术与商业的这种碰撞还是非常有意思的,丁秋发的油画气场还是很大,在沃尔沃那样噪闹的汽车品牌会所还是很压得住阵的,所谓超基因主义绘画的艺术杂种还是相当强悍的,一点也不显得突兀或不合时宜,反而显得很大气。
然后就是5月1日,从六里桥长途客站坐大巴去张家口寻访女画家逯慧承,她是超基因主义绘画的另一位代表。知道逯慧承是在雅昌艺术网,偶尔在她的博客看到她的油画,看图片还是很有意思,博友们也是一个劲的在夸。当然,博客上的夸,毕竟不足为凭,一方面大家都是泛泛而谈,只是夸什么“创意好”之类的,另一方面看也都是礼节性的恭维,真正从艺术的角度谈的还是比较少,更何况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谈清的。正因为如此,我还是计划去看下原作,更重要的是去调查下这个画家真正的生存状况。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到了张家口。以往我去张家口都是他们市里的领导在路口接送,这次因为是私事,所以也就没有打扰市里的领导,只是通过电话联系,与逯慧承约定在公安大厦楼下见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北京与张家口虽然只有几个小时的距离,但是北京那边我们后院的花开完都谢了,而张家口的树几乎都还没有发芽。因为过了饭点,逯慧承接上我们后就直接到她家,她在家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张家口最鲜嫩的涮羊肉。
所谓“当代艺术”只是概括中国当下的绘画与艺术的一种权宜,并不是一个准确的界定。所谓“当代艺术”的背景其实不仅仅是改革开放几十年的艺术变迁和探索,其实也可以向上延伸到十九世纪中国那一代赴海外留学、学习西洋美术而后来回国或没回国的前辈巨擘,如今他们的名字美术界已经耳熟能详。但从改革开放至今的中国美术界的探索与成就依然还不明朗,还需要很长一个时间段的沉淀。
在这种背景下,有人说中国目下没有自己独特的哲学和美学,纯系妄自菲薄。一方面说明他孤陋寡闻,另一方面说明他没有慧眼慧根。中国当下的美术理论探索与艺术创作,一方面确实与西洋美术有瓜葛,又相互有重叠、交叉的部分,但另一方面对当下中国美术的理论与创作的研究首先是立足对中国传统美术与历史长河中的当下近百年美术发展的脉络的梳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当下的美术理论与创作无论繁荣还是萧条,在西方美术史上也都只能是一笔带过,不可能成为主体,尽管不排除有一天深受西洋美术影响的当下中国美术的理论或创作成就会杀将出去对西洋美术有所冲击或影响。
所谓前卫并不一定要张牙舞爪,并不一定要西化或异域化,更不是简单的猎奇。与另一位杰出的超基因主义画家丁秋发找到了自己的超基因“椅”相似的是,逯慧承也找到了自己的超基因“瓶”。
1970年代出生的逯慧承曾在广东深圳当过兵,退伍转业后在河北张家口市文物研究所工作。研究所的人多在野外作业,一般不安排女同志下去,逯慧承就做了研究所的仓库管理员,因为日日与那些地下出土的瓶瓶罐罐打交道,就渐渐与那些瓶瓶罐罐产生了感情,因为她学过美术,渐渐产生把那些瓶瓶罐罐画下来的欲望,也尝试着画了一些,但多数时候觉得不对路子,连自己也不满意那些习作。
她也对自己的美术才能气馁过,曾经随丈夫做过生意,但后来还是对艺术不死心,还是放弃了生意,一边在当地业余开办绘画培训班,一边坚持自己继续创作油画。
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看了她怪怪的古瓶画,说你要是能画出古瓶的生命或重生就好了,从那她有点顿悟就开始渐渐找到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慢慢的,她的画开始一点点蜕化、脱胎换骨了。
从一开始画的文物、画的古瓶,到渐渐引进拟人、动漫的艺术元素,到最后彻底进化把那些瓶都画成一个个独立、重生的“瓶人儿”,仿佛一夜间冒出无数新繁衍的后代。尤其,她的那些“瓶人儿”各个有自己的故事,每位“瓶人儿”都活脱脱的自己过着独立的生活,说着瓶话,干着瓶事,俨然一个独立的、超基因的横空出世的瓶人儿王国。
说逯慧承有点像中国神话传说里的女娲造人,抑或像《圣经》里的上帝造人,退一步讲她这个文物仓库的管理员像那冬天里的农夫在大路上温暖了那条冻僵的蛇,她通过自己的绘画唤醒了那一个个沉睡在古瓶里的文化之魂,唤醒了一个本来沉睡或沉寂的世界,宛如渔父邂逅桃花源里仿佛远在天边其实就在隔壁的奇妙暗世界,类似目下人们千呼万唤的“中国梦”。
中国传统文化里讲究祥瑞文化,比如“瓶”代表“平民”“平凡”“平安”“平稳”“平和”“平定”等,乃是一种对非常美好的生活愿景的祝福、祈求。逯慧承的“瓶人儿”实际上就蕴含了她的向往和祈求,是对新秩序、新精神的追求。事实上,她画里的“瓶”早已经不是简单的“瓶”了,而早已经演变为有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超级因的“新平人”,如果说这个“平人王国”是逯慧承一手唤醒或缔造,那么叫他们“逯平族人”也未尝不可,当然这个“逯平族”也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有机组成部分。
中国有上下五千年、一万年的历史,但中国近代的百年耻辱史是中国人的一个内在的“痛”,改革开放几十年,国人一方面自豪、骄傲站在世界的风头浪尖上,另一方面其实也正立走在新文化发展的十字路口上,既需要的是对传统的守望,又渴望新精神的平稳向度,试图构建新的尊严和秩序,这些看似普通的“逯平族人”恰恰正是新时代、新尊严、新秩序的伟大拥趸者。
在逯慧承的画室看到她的那些瓶画,确实感到一种震撼,这个与京都近在咫尺的塞外小城里,一方面逯慧承以她小小的美术培训班的美术教学传播着自己的艺术理念,另一方面她手握画笔日夜不停的拓展着她的“逯平族王国”的版图,一块没有浮躁、拒绝平庸、纯艺术的人间净土正在拔地崛起。
她的画里分明有她与学生的对话,有她与小城或时代的对话,有她与天地昼夜的对话。儒家经典《礼记·大学》倡导“正心”“修身”“齐家”“平天下”,看着逯慧承的画你会明了什么是“平天下”或反过来说“天下平”,在她小小的画室我仿佛置身当年在秦始皇兵马俑坑的那种感觉,百感交集。
如果说,丁秋发超基因的“椅子”探索更多的是对我们文化劣根的无情批判、甚至鞭挞、或者剥离解构,那逯慧承“瓶人儿”的油画创作,更多是对平等、自由、美好、生活的憧憬、梦想。不管是丁秋发“椅子”画,还是逯慧承“瓶人儿”画,都是科学哲学背景下的中国传统文化基因的“转化”“升级”“推陈出新”,类似当下艺术的超基因工程,如果前者是一种“痛”,那么后者就是一种“痛定”,这种“痛”或“痛定”之后的创作都是对深度变革的呼唤,都是互联网时代超基因主义一种艺术美学的探索。
张家口到北京就几个小时的路程,逯慧承说她喜欢静静的呆在张家口,尽管在张家口她并不能得到周围人的理解,尽管那种充满寂寥的探索其实很充实。
逯慧承在她的艺术探索的路上已经走了很久,已经“痛过”或“痛定”,她坦然面对着她似乎寂寥平淡的生活,她就是那座小城的精气神,像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当年一样,以女性的细腻和关怀艺术地赞美着那个小城平凡的小日子和梦想。
她不是这个时代轻佻、张牙舞爪的诗人,而是远离繁华、远离浮躁的杰出画家。
2013年5月8日晨于北京清河小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