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如春水红似霞


 绿如春水红似霞

                                ——记美人醉梅瓶

一个隆冬的下午,天阴惨惨的,还不到五点,仿佛已垂幕了。我从书画社出来,刚绕到文物商店门口,差点与推门而出的一壮汉撞个满怀,他脸色阴沉,口里嘟嘟哝哝的象在极度抱怨,腋下夹着一件包裹类的东西。我已猜出了他生气的原因,一定是去投售一件古玩吃了闭门羹。其实这很正常,文物商店是公家单位,里面的员工全是吃皇粮的,再好的东西收进与他们的收入无关,万一失眼了还要负责任,不如不收;再说文物商店的仓库里躺着成千上万件从文革抄家后划拨过来的东西,多得已无地堆放,还去添什么累赘。当然,没鉴赏眼力也是个原因,那时谁去钻研这些“封资修”的东西。故而这壮汉怪里面的店员也实在有些冤。我上前问他“同志(那时都这样称呼),你那东西他们不要?”他抬头朝我看了看,余气未消地说“瞎子,都是瞎子!”

“什么宝贝,能让我饱下眼福吗?”我小心翼翼的探询,怕遭来余怒。“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东西的!”他边说边走。我跟上去:“我特别喜欢老东西,真的!”

我口气显得特别恳切。他驻步,重新打量我,但还是带着疑惑的眼光“是瓷器!”

“我最喜欢瓷器!”我不依不饶,“能让我看下吗?”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真想上前夺下他的包裹打开一睹芳容。

他见我真的很迫切,就从腋下慢慢地打开那包裹。这才看清,那所谓的包裹其实是一块很大的旧布料,灰朴朴的,不知从哪里裁下来。

“你看的懂吗?”他打开那布,露出那颀长的倩影,红晕在暮色中仍闪出令人陶醉的光泽。“美人醉!”我脱口而出。

“啊!”那人不觉赞道“你懂?是,这叫美人醉!国宝啊!”

“太漂亮了!”我在手中翻看着,心在砰砰地跳动“你想卖吗?”

“是”,这人很坦率“可里面的人不懂,说是新东西,不收,嘿,瞎子!”

“你想卖多少钱?”我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颤。“能割爱给我吗?”

“你想要?”他似乎有点不相信“你能出多少钱?”

“您说呢?”

他想了想,“你懂,我愿意给懂的人。就给二十元吧!”

“二十元?”我本能地摸摸口袋,知道口袋里不足十元钱,那时的二十元,几乎占我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就二十!您跟我一起回家取好吗?”

“可以啊!”他很爽快。

就这样,那天我一夜未眠,几乎是抱着“美人醉”躺到黎明的。

在古书上常把玉比作美人,很少把瓷器比作美人。但在芸芸众众的瓷器领域里,确有一种被称作“美人醉”的瓷器。它是康熙朝创烧红釉瓷的一种属豇豆红系列。另一种即是“郎窑红“瓷。而红釉瓷创烧于明代宣德时期。传说,一天明宣德皇帝穿着大红皇袍走过白瓷大瓶前,回眸间发现那瓶通体泛着鲜艳的红色,煞是好看。于是命督窑官烧出此类红釉器皿来。皇帝御旨谁敢怠慢,即命窑工日夜研制,但谈何容易,数月下来皆不尽人意。离皇帝的限期日近。这急坏了督窑官,更愁死了窑工们,特别是那窑工头。日夜茶饭不思,其女见父整日愁戚之状,颇为悲伤,再三追问原因,父不得已坦露心迹。其女当晚得一梦,梦中有仙人指点:欲成此器必有童女鲜血方可。其女第二天乘众人不备,纵身窑炉中,众窑工见状悲痛欲绝,待开窑后,见窑中之器皆红如鲜血。故也有将此器名曰“美人祭”的。当然,此是传说,只能说明要烧成它的难度。宣德后,此技艺失传,至康熙44年后,督窑官郎廷极发明了也用铜红釉为着色剂的红釉瓷,后称为“郎窑红”和豇豆红的瓷种,郎窑红釉色鲜艳,釉质肥润多层,透明,有开片纹。釉一直挂到足圈处。大多无垂流过足的。据耿宝昌考证,大约有15%的少数会垂流过足。故有“脱口垂足郎不流”之说。但所谓的脱口,是施的单层釉所致,因单层釉较稀薄,口边挂不住,就显出白的胎色,形成灯草口,如吹的是双层釉,则釉质肥厚,就不会形成脱口现象。此是某些郎窑红不脱口的原因。

康熙朝研制成的另一种红釉瓷就是可谓的豇豆红,其实豇豆红是釉里红的进一步发展,豇豆红因其色调似豇豆而得名,又因其色调似雨后霁色和酒后醉色而被称为“美人霁”或“美人醉”。要烧成这种如清朝诗人洪亮吉所描绘的“绿如春水初生成,红似朝霞欲上时”的韵致十分不易。要将釉中的氧化铜在高温下还原成红色需大量的烟,而烧成绿色又一点烟也不能有,这是一对水火不容的矛盾体,两者很难统一,故而有“若要穷,烧郎红”之说。足见它制作过程的艰难程度。到了雍正期,在皇帝的亲历亲为下,又将此工艺推到了顶峰。

我在近四十年的收藏中见过无数可谓的“美人醉”瓷,但几乎均达不到记载中要求。不是红色淡而无光泽就是绿如鹅黄或带褐色斑,被行内称为乳鼠皮、榆树皮或驴肝马肺色的,特别娇艳欲滴的只此一件,堪称大红袍了!“美人醉”的娇色,至今难以一睹芳容。

某日下午,在芳村的一家店,我目睹了一件特别的器形,高高的身材,小巧的嘴,红绿白相间的色彩,正像一位美丽的女子,微微饮醉的形态,她就是书上多次看见的美人醉啊!几番寒暄后,我买下了这件陶器!每每吃饭休息之余,我就拿这件宝贝,左瞧右看,反复把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