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2）:

一路溃逃

宗泽亚在其《清日战争》中总结说，清日战争之所以表现得这样平和，只因为清军实施了灵活机动的战略，每次战斗都抓住合适的逃跑机会，及时脱离战场。整个甲午战争，除海战之外，从成欢战斗到平壤战役，从鸭绿江保卫战到金州作战再到旅顺口保卫战，从威海卫保卫战到辽河平原作战，清国陆军的战斗模式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溃逃，溃逃，再溃逃。宗泽亚试图不用或少用相同的词汇来描绘清军的战场表现，采用了大量与溃逃有关的词汇——溃败，弃城，弃守，崩溃，撤退，奔逃，逃亡，遁退，退却，丢弃，放弃，回撤——尽管有了这么丰富的词汇，还是不得不重复使用。

溃逃事件太多太多，成为常态。清军的作战除了溃逃之外很少有像样的战斗，没有持久的对持，没有对称的攻防。从战争开始到结束，所有重要的阵地、城池、防线，几乎都是一日而败，一日而失。一日而失成欢，一日而失平壤，一日而失鸭绿江，一日而失金州，一日而失旅顺，一日而失威海卫。旅顺口和威海卫，那是北洋海军经营了十年的阵地，那是号称亚洲第一世界顶尖的防线，那里布防着世界上最坚固的炮台，布置着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战炮。在日军的炮击和呐喊之中，如同摧枯拉朽，一日而败，一日而失。

丢弃成欢之后，期待在平壤会有所作为，因为那里有坚固的城池，有坚固的炮台，有丰富的给养，有足够的弹药。日军到达平壤城下，城池里的清军已经闻风丧胆，稍有抵抗就筹划投降，最后弃城逃亡。丢弃平壤之后，期待在鸭绿江组织抵抗，江防天险似乎可以依仗；鸭绿江防线崩溃后，期待在辽东半岛组织抵抗，期待在山东半岛挽回颓势……事实上，丢弃一个阵地是丢弃下一个阵地的前奏，撤出一道防线是为了退守到下一道防线再次撤出。战斗大多不是真正的战斗，首先是虚张声势，然后是筹划逃跑，最后就是一溃千里。有时候会有小的接触，有时候会有大的遭遇，大多数情况下的剧情，都是闻风丧胆，闻风溃逃。金州保卫战中，清军防御兵力8000人，日军兵力1300人；清军以逸待劳，日军一路劳顿；而且，清军可以凭仗的是坚固的城墙。结果，清军防线不堪一击，尚无多大伤亡就大举遁退，还遭到日军长距离的追击。旅顺口和威海卫，都有着巍峨坚固的炮台，有着威力无比的巨炮，当日军从后路袭来的时候，守军早就逃亡，日军不放一枪就顺利占领。设计完美的炮台，威武神奇的大炮，未能保卫自己的军港，反而成为悬在自己舰队头上的巨剑。

日军为参战而在财政上捉襟见肘，其供给线路很长，军需供应吃力。在平壤，清军不战而溃逃，一夜之间在日军枪口下丢下了1500具尸体，还留下大量野炮、山炮、机关枪、连发步枪、炮弹、子弹。日军缴获的军粮，够15000人一月的口粮，还有大量黄金和白银。宋庆统帅的大军，带着充沛的军需和辎重进入进入鸭绿江防线。“清军战前怯敌，连续丢失九连城、安东县两座国境重镇，大量武器弹药被遗弃，部队几乎没有了重武器。鸭绿江之战，清军各路兵马70余营24200人，实际投入作战兵力18250人，炮81门，占有江河壁障和坚固阵地的优势。日军参战兵力15052人，骑兵350人，炮81门。清军战死约500人、俘虏15人，日军战死33人，负伤114人，消耗炮弹494发、枪弹95730发。缴获清军大炮78门、枪支4400挺及大量弹药粮草。”（宗泽亚：《清日战争》，P67）清军成为日军的后勤供应站。

没有几次像样的抵抗，没有几次真正具有对抗意义的战斗。战争呈现戏剧的色彩，总是一方在进攻，另一方面就开始撤退；一方在追赶，另一方在逃跑。偶尔的正面交锋，很快就会转化为一边倒的追击和遁逃。从平壤逃出的清兵，放弃了辎重，放弃了军粮，惶惶如丧家之犬。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这样一群废物点心，在敲诈勒索百姓方面却尽显英雄本色。溃败路上，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路百姓的财物清洗得干干净净。朝鲜老百本来对清国及清国军队还抱有好感，后来才发现他们请来的是一群虎狼之徒。在旅顺，不战而溃逃的清兵，化装成老百姓的样子，混在百姓队伍中逃亡，给疯狂的日本人以屠杀老百姓的借口。宗泽亚说，战争中的兵害来自两个方面，清军对自己百姓的危害要远远甚于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