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五河沟荒地


《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五河沟荒地

 

A二十五

河沟荒地

雪佛莱轿车和北京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公路的三叉路口,赵健民下车看着山下。刘积才指着北边的公路说:“这边是去昭通的公路,沿途经过鲁甸县。”赵健民说:“积才,我们还是先到昭通,现在顺巧家的路走走看看。沿途见到的山上都是光秃秃的。而巧家这边的树木却还很多,难道他们大跃进时没有砍树土法上马炼钢铁?”刘积才说:“因这地方人烟稀少,离最近的巧家县马树镇也还有十多公里,加上巧家县委提前意识到砍树的严重后果,把大炼钢铁百分之八十的人撤了修大桥至巧家公路。这边的大多数树才幸免被全砍掉的。也使巧家结束了不通汽车的历史。”赵健民说:“这好呀。”他指点着崇山峻岭。“在这样的大山中修路,太艰难了。这条路全长有多少公里呀?”刘积才说:“一百五十二公里。”赵健民说:“修了多少年?”刘积才说:“一九五八年七月一日全线开工,至当年的十一月十日就全通车了。”赵健民说:“只用了一百二十天。是不是有机械呀?”刘积才说:“没有机械。”赵健民说:“没有机械,不可能呀。”刘积才说:“有也是些土法上马,自己制造的土机械。”赵健民说:“只是些自己制造的土机械?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修成是不可能的。”刘积才说:“一万七千七百多人上马,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每天每人平均开挖土方就达近二十平方米,开挖石方达十平方米左右。每天有人检查进度。超额完成任务的,插红旗,负责人戴红手套;没有完成任务的,插白旗,负责人戴白手套。不睡觉也得完成任务呀。否则就要遭批斗。”赵健民摇摇头说:“和平年代这样干,不应该呀。”刘积才说:“是呀。但总比土法炼钢铁,把老百姓用的金属生活用具都拿去炼成些不能用的渣铁好呀。”赵健民点点头“唉”的叹口气说:“冒进,人民受苦受难。不!这也是苛政猛于虎呀。”刘积才说:“是呀。由于抢进度,忽视了安全,为修这条路,光死亡的人就有三十二人之多。”赵健民说:“这代价太大了。不过,没有机械,这也还是奇迹了。”他看着刘积才。“平均每天挖土近二十方,或开挖石头十方左右,光靠人也是不可能的呀。”刘积才说:“当然不全是光靠人力。他们自制了十三种运土石的木手推车五百多辆,采用了排桩打土、吊杆运土、飞兜运土、多槽排土、水冲、牛犁,还土法上马自制黑火药,采用“洞室炮”、“罐罐炮”、“梅花炮”炸等等方式方法开挖土石方。”赵健民说:“人民太苦了。他那大跃进搞得国家不知在总体上又落后了多少年?不!是退后了不知多少年才对?特别是人民的生活退后了。人民的生活苦呀!”刘积才说:“只是生活上的退后?”赵健民点点头说:“是呀,也有前进的。去年(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我们国家的原子弹爆炸成功,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绩。”刘积才说:“对对对,打破了国外的核垄断地位。特别是苏美的核垄断地位。”赵健民说:“但是,我们国家太穷了。尖端的武器不搞又不行。两难呀。”他看着刘积才。‘你对我们国家的原子弹是怎么评价的?”刘积才想:外国人说我们是穷人的原子弹,说我们政府置人民生活而不顾搞出的原子弹,不但给世界和平增加了核战争的危险,又增加了本国人民生活上的更贫困。而且,也给自己更增加被打击的危险。听赵书记的意思。他对原子弹有他独特的解释。就说:“我认为我们国家如果不是存在国家安全问题,首先应该发展有关人民生活,生产的科技,而去发展只能用于战争的原子弹。”赵健民说:“虽原子弹是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战争武器,但它开启了很多学科科学,带动了其它学科科学的发展,包括可以用在生活和生产发展的学科科学。我相信,核物理总有一天会用在生活、生产发展上的。而不是一个纯武器的东西。说它两难,就如你们巧家修的这条公路,在那时的压力下,把力用在破坏资源、土法上马大炼钢铁中,还不如修一条公路。但这代价、意义是一样的,增加了人民的负担。但都比毛泽东他们在饿殍遍野时,还在北京搞他们的十大建筑工程好。”刘积才说:“搞原子弹可以带动很多学科科学,修公路可以交通便捷,而他们的三面红旗、土法上马大炼钢铁就只是祸国殃民了。”赵健民说:“不说了。说起来就生气。”他看着刘积才。“我们先去巧家,还是先去昭通呢?”刘积才说:“按我的想法,当然想先去巧家。因为,去巧家再去昭通顺路。如果先去昭通,还要去巧家,那就要折返多跑路了。”赵健民说:“还是应该先去昭通。不过,我们沿途还没有见过公路两边这样多树的山。我们沿巧家的公路走走看看。”刘积才说:“是。”魏德教急忙去命令前面吉普车的两个警卫员向前而去,命令后面吉普车的两个警卫员隔着一百米左右跟着。并命令在转弯处,前后的警卫员都得能见得到赵健民和刘积才。正要命令三辆车慢慢随后跟着。赵健民说:“我和积才随便走走,你和车就不用去了。”魏德教让三辆车靠了边。秘书郑渊书见赵健民和刘积才走出去二百来米了,就对魏德教说:“主任,我们真的不要跟去吗?”魏德教点了点头。郑渊书说:“那我守车吧。”魏德教说:“我去附近山上走走。”郑渊书进了靠昭通方向的那辆吉普车。

一辆雪佛莱轿车带着两辆北京吉普车从昭通方向奔驰而来,顺风卷起的尘土如浓烟滚滚。郑渊书就急忙跳下车,向来车奔去,还没有跑出一百米,一辆北京吉普就转出了弯道,他示意来车停下。那车根本不理采。郑秘书急了,急忙一下跃在了路中间,北京吉普车一个急刹车,车在离他一拳的距离停住了,尘土一下迷漫住了车,迷漫住了人。

驾驶员伸出头吼道:“你想找死呀?!”

郑渊书说:“你没见我们的车吗?开这么快,卷起这样大的尘土。路又这样窄,撞上了怎么办?”

驾驶员瞪他一眼说:“爹们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把你们的车赶快给我开走。”

郑渊书不明白他说的爹们是什么意思,说:“我们停在边上的,你要过,就慢慢的过。”

驾驶员说:“你说什么?!你敢给爹们下命令。”

郑渊书有点明白了,说:“你说什么?”

驾驶员说:“爹们叫你们的车开了滚。”

郑渊书指着驾驶员说:“我警告你,耍威风,对你没有好处。”

驾驶员走过来猛力拨开郑渊书指着他的手吼道:“爹们耍了,你敢把爹们的鸡巴咬了不成。”他指着郑渊书。“你再不把你们的车开了滚。爹们让公安抓了你。”

郑渊书一下才感到刘积才说的有的地方干部不但素质差,。特别是远离县市边远地区的农村干部,大部分都是文盲或者识的大字还没有一箩筐,但他们大多数都恶霸得很。反正那带头的干部是什么,他手下的干部也就是那样子。甚至,有的生产队长只知道乡长、镇长、公社社长,就是县委书记和县长去到他们生产队,他也敢对县委书记和县长吆五喝六的。看样子,这个驾驶员就是给恶霸干部开车的。他说:“我今天总算见到你这种恶霸了。”他转身对他们的车大吼了一声:“来人呀!”

留下的两个警卫员跳下车,就向他们奔去。

驾驶员一看指着郑渊书边退边说:“好、好,好!爹们不怕你,你等着,爹们有给你好看的。”他发现他们的雪佛莱轿车和公安局的嘎斯车来了,他站住了脚。“我们的人带着公安来了。爹们看你怎么求爹们?看你们怎么死?”

郑渊书见驾驶员这么说,就对奔来的警卫员摇了摇手。雪佛莱轿车上下来的庄镇江走到郑渊书的旁边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郑渊书看看庄镇江说:“过路的。”

庄镇江心里想:是雪佛莱轿车,不是红旗轿车,而且只有一辆雪佛莱轿车,又看了看那两辆吉普车。看样子就不是赵健民书记和刘积才部长他们的人。但他们必定是坐雪佛莱轿车的,最小也应该是地委或专署县市级的干部。不过,小心走天下,就说:“你们从那里来的?”

郑渊书说:“从东川来的。”

庄镇江小声念道:“从东川来,从东川来?”他大了点声。“要去那里呢?”

郑渊书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庄镇江的脸沉了一下,转而想:从东川来,说不定就是他们。他又看了那三辆车一眼,想:不可能,除了他刘积才外,还有省委第三把手的赵健民书记呀。怎么会只有一辆高级轿车呢?就说:“你可见六七辆以上的小车车队。”

郑渊书心里明自了,笑笑说:“没有。”

庄镇江指着巧家方向说:“那请把你们的车马上开走吧。”

郑渊书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我们把车开走?”

庄镇江说:“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吗?马上给我开走。”

郑渊书说:“这是公路,又不是你家的院子。”

庄镇江小声念道说:“给脸不要脸。”沉了脸瞪着郑渊书。“你们是那个单位的?”

郑渊书说:“那个单位的也不是。”

庄镇江想:说不定只是个东川矿上的高级工程师,最多算个县团级干部就不错了,权力肯定达不到地师级标准。如果是工程师,权力就更说不上了。他吼道:“你说什么?”

他们嘎斯车下来的三个公安人员围了过来。带头的公安局副局长袁世加指着郑渊书命令道:“你立即把你们的车开走。不然,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郑渊书说:“我看一切后果由谁负责还说不清。”

袁世加说:“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驾驶员边说:“袁局长,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我早给他们脸了。他们不要脸。竟然还叫人来想行凶打我。把他们先抓起来再说。不然他们不知道锅儿去铁打的。”

袁世加一挥手,四个公安才上前了两步,庄镇江一下发现了在山上不远处的魏德教,急忙对公安人员吼道:“你们要干什么?!胡乱扯。”又对了驾驶员。“闭着你的臭嘴。滚去把你的车退后靠边。叫后面的车也统统靠边。”他对郑渊书。“对不起,我们是专员公署派来接省里赵书记和刘部长的。”他指着山上。“魏主任,我们是很熟的。”边就向魏德教跑去边喊。“魏主任、魏主任。”

魏德教想不起他来了,但又好像在那里见过面。就说:“你是……”

庄镇江喘着粗气双手握着魏德教的右手说:“哎呀,……魏……主任,又……又有几年……没有见面了,您……想不……起来了吧。”停了一下,他的气才顺了。“我叫庄镇江,就是在这里,给巧家修通公路开庆祝大会那年,我们见的第一面,以后,也同赵章可书记到省里开过几次会,但您很忙,我连问候您的话也没能跟你说上一句。”

魏德教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说:“想起来了,你是昭通专署赵章可书记的秘书。”

庄镇江说:“对对对,当年是赵书记的秘书。现在我在地委办公室了。”

魏德教笑笑说:“办公室主任了?”                                   

庄镇江笑着说:“魏主任,我惭愧、惭愧。惭愧得很呀,一天忙得焦头烂额的。”

魏德教说:“为人民服务嘛,为人民服务嘛。”

庄镇江连忙说:“魏主任是省厅级干部了。比我们忙,比我们忙多了。”

魏德教说:“彼此彼此。”                                            

庄镇江说:“赵书记和刘部长他们快到了吧?”

魏德教看他一眼说:“你怎么会知道赵书记、刘部长要从这里过。”

庄镇江说:“魏主任别误会。我们是奉了地委专署的命令来这里迎接您们的呀。”

魏德教说:“迎接我们的?专员公署谁下的命令?”

庄镇江说:“赵章可书记呀。

魏德教说:“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庄镇江想想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魏德教想:肯定是周兴省长打了电话给赵章可。他指着还在沿着公路走的赵健民和刘积才说:“他们在那里。”

庄镇江说:“请魏主任给我引见引见啊?”

魏德教笑着说:“你是来迎接赵书记和刘部长的,不是引见,是要把你介绍给赵书记和刘部长了。”

庄镇江略弯一下腰说:“谢谢,谢谢,我代表我们专员公署的人谢谢魏主任。”

魏德教说:“走吧。”

庄镇江说:“首长在谈话,我等吧。”

魏德教说:“好。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庄镇江又弯一下腰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赵健民听完庄镇江的话后问道:“你们的赵书记呢?”

庄镇江说:“他在家里做迎接赵书记和刘部长的准备工作。”

赵健民皱了皱眉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朝这里过的?”

庄镇江小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执行命令。为了万无一失,从鲁甸直接进昭通的路,我们地委也派了人去迎接你们。但主要是在这条路上迎接你们。”

赵健民说:“你们做得真周到呀。”他笑笑。“我们真是插翅也难飞呀。”

刘积才说:“可能是东川向上报告了,省里才通知了他们的吧?”

赵健民摇摇头,看着庄镇江说:“请我们去视察,视察什么?看你们的政绩,听你们的一遍莺歌燕舞、欢迎声,欢呼声,拍手声、自擂声?!”他对了魏德教。“昭通就不去了,去了也听不到什么真实反映,看不到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到巧家去,请驾驶员把车开过来。”又对着庄镇江。“回去告诉你们地委专署的领导们,不要只对上级负责,主要要对他们领导的人民大众负责。对人民大众负了责,就是对上级领导负了最大的责。”

庄镇江挺了一下腰说:“是,我一定一字不漏的把书记的指示传达下去。”

赵健民说:“什么一字不漏,又不是封建时代的帝王、诸侯,传错一个字,漏掉一个字就要杀头,把意思说到就行了。但是,一定要严肃,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就在你们的某个生产队,某个单位了。”

庄镇江一个立正道:“是。”

赵健民说:“不能给巧家的任何人通风报信。也不能给任何其它县通风报信。”

庄镇江又一个立正道:“是。”

汽车要进巧家县城了,赵健民说:“积材,昭通地委会不会也有人给巧家通风报信?”

刘积才回答道:“书记,我只敢保证我没有通风报信。”

赵健民说:“那就好。做假的太多了,而且假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漏洞来。”

刘积才说:“到了巧家,书记您就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们什么也瞒不了。”

赵健民笑着说:“就怕你跟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呀。”                    

刘积才笑着说:“请书记放心,再怎么,我也不会护短的。”

赵健民说:“假的东西害死人呀。但有时候还要逼着你做假说谎。”

刘积才说:“全国形成这个势态了。方方面面的人都不容易呀。”

赵健民说:“但这关乎到人民生活。生产。再继续说假话、大话、做假,就有可能再来一次国民经济大崩溃。那我们共产党还有谁会相信?我们的国家人民。就差不多要和我们所有的共产党员离心离德了。”

刘积才说:“说实话,想起五八年至六一年来,我是捏着一把汗呀。”

赵健民说:“从上到下,谁说不是?!但是,现在不是谈它的时候,等以后自有人会真实的把一切都真实的写入历史的。”他笑了起来。“到了你老家了,怎么安排我们呀?”

刘积才说:“直接到县委,看他们在干什么?”

赵健民说:“还是找家旅店住下来,暗中去考察考察几个生产队,看看真实情况。”

刘积才说:“暗防肯定做不到。”

赵健民说:“为什么?”

刘积才说:“单凭我们坐的这辆雪佛莱轿车,也只有东川,个旧市的县级市里才各有一辆,其它的地区专署地师级市单位,最多也就是两部,一般的县团级单位是没有的。何况这巧家县只有一辆北京吉普车呢。一下来了三辆小车,不是上级来了,也是上级来了。何况还有我这个从小在老家长大的人呢。”

赵健民笑了说:“没想到这车也能出卖人呀。”

刘积才说:“是呀。我们是无处藏身呀。不过,我一定让书记看到的都是真象。”

赵健民说:“那就先去县委,过后再去看望你的父母。”

赵健民和刘积才他们才走进县委的大门,就听见了王大安的声音,说:“听,这就是县委第一副书记,县长王大安的声音,好像他在和什么人说什么事。”

赵健民说:“看看去。好像他还挺生气的。”

刘积才说:“他是个大嗓门。”

原来,王大安在与水碾乡的党委书记杨清涛谈话。

王大安说:“听说你们乡有一人家开荒种地,你不但下令没收了那家人开垦的荒地,并且连人家的自留地也没收了。你不想让人家活了是不是?!”

杨清涛说:“因为是有原因嘛……”

王大安说:“还因为是有原因。不是我要说你,你身为一乡父母官,你也是经过没有土地种,吃不饱饭,甚至没有饭吃的农民出身的人,你下令连人家的自留地也没收掉,这后果你知道吗?!是的,他家没有经过批准就私开垦荒地是不对。但他开垦的是那既不长树,也不生草的河沟里。如果下场大雨,就会连包谷杆也收不到一根。他也是冒着风险的嘛,人家的包谷才黄壳,你们就去没收人家的,要是下雨被洪水冲了呢?你又怎样处理?!没收了人家开的荒地也就算了,竟听那个生产队支书的,把人家的自留地也没收了,你说你还让人家活不活?!听说二赖子也参了一脚在里面。”

杨清涛说:“你不要说,这一次他还是说得很对的。”

王大安说:“你还真找他给你出主意呀?”

杨清涛说:“在饭店吃饭时遇见的。”

王大安说:“他说什么了?”

那天,杨清涛在县委开完会,走到平正街的小水沟处,遇见了水碾公社的书记王维奇。此人就是当年的王牛儿,镇反过后,请算命兼会点中医、人称唐八字的唐仑山按阴阳五行改的名。王维奇说正要给他反映问题。他们两个都没有吃饭,就朝百米来远到巧家第一大的《长江饭店》而去,两个人在外面的售票处争着卖票时,刚好从家里上街闲逛的二赖子看见。于是,他慢悠悠地走到《长江饭店》门口斜眼见杨清涛和王维奇买了一盘炒瘦肉,一盘回锅肉、一碗三鲜肉片汤、一盘糖醋莲花白、一盘素炒莴笋、两大碗白米饭,并且两人正举起装二市两酒的杯子在碰杯。他转身就到售票窗口处买了一市两酒,二两粮票,一角伍分钱一碗的米线票。他端着米线和酒走到杨清涛和王维奇他们那桌,装着才发现他们一样边说:“乡长大哥,是您老人家呀。哦,社长兄弟也来了,都好久没有见你们上街了。”边放下酒和米线。杨清涛和王维奇本都不想理他,但杨清涛想到总不能让人家认为当了官,就摆架子了。又是在一起搞过镇反和土改的。而且,他也是贫下中农嘛。就说:“你也来进馆子呀。”二赖子坐了下来说:“可不是,不想吃饭,来吃碗米线,喝口酒。乡长大哥、社长兄弟,来来来,我敬你们一口。”杨清涛和王维奇只好跟他碰了一下杯。二赖子的酒刚接触到嘴皮就把酒杯慢慢拿离了嘴,不但嘴里还发出“啪”的一声响,跟着喉结就大动了一下才放下酒杯,把米线推了同他们的菜在一起,用筷子指着米线说:“吃,吃吃吃。你们不要客气。不够,我又去买。”王维奇见他的顶头上司对二赖子也这么好,就指点着桌上的菜说:“大家吃,大家吃。杨书记,请请请,赖子兄弟,你也请。”二赖子边伸筷子去挟回锅肉边说:“不客气,不客气。”杨清涛见买菜的王维奇也在请二赖子吃,就说:“大家吃吧,大家吃吧。”他对了王维奇。“你说吧,你们公社有什么事?”王维奇说:“是水碾生产队的支书来请示我,李光大家把水碾河沟中间凸起有一大段河滩地种上了包谷、黄豆,眼看就要可以收了。问我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怎样处理。就找你这个老上级来了。”杨清涛说:“在河沟中间种庄稼?第一次听说。那地方,就是上面来一场大雨,就什么都会被冲进金沙江去。我看他也是冒着险的。而且,那里又不属可以开垦的荒地,就是运气好,也收不了几颗粮食。那种地方种庄稼,收得上几颗来,甚至收得上种子来,也是老天爷照看他了。”王维奇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好作决定,就只有来请示了。不过,您老人家没去看李光大种的那庄稼。长得比生产队里好地长出来的还要好。”杨清涛说:“好也是人家的运气加辛苦得来的嘛。”王维奇说:“那就不没收了。”杨清涛说:“这个我也不好说。”二赖子说:“乡长大哥,社长兄弟,我说几句行吗?”杨清涛看二赖子一眼说:“有屁就放。”二赖子说:“别家在那里种,不追究也就不追究了。但李光大可是地主加劳改释放犯呀。所以必须得追究。再说了,地主加劳改释放犯比贫下中农过得好了,上面会不会追究?现在可是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你们不知道,算了也就算了。但你们偏又知道了。而且还是生产队支书专门汇报的。上面追究起来,你们就不只是不好说话了,而是不好交待了。”杨清涛想:是呀,前一久听王县长讲,刘少奇主席的三自一包也被毛主席点名了。毛主席还说了,‘在党的领导机构上层,有些干部不想革命了,中央委员也有,政治局委员也有,省委书记、地委书记、县委书记都有。’照此推论下来,我们也可能被划上去。不要为这类事,把我也搞成走资本主义路线,搞修正主义的人,这可是带害儿孙后代的事。他点点头说:“二赖子,你打锣还打出阶级觉悟来了。”王维奇笑道:“让他回到水碾当社员,他的阶级觉悟更高。”他看着二赖子。“等县委有领导去我们公社视查时,特别是我大伯到我们公社视查时,我给你说说,让你还回水碾乡去当社员。”杨清涛笑道:“整他去水碾当社员,他干得好农活干不好农活都不要紧。但他那小偷小摸被阶级觉悟更高的人逮着,他就会也成阶级敌人,成破坏分子,成斗争对向了。那时候,他就体会得到阶级斗争的好处了。”二赖子急得一下站起来,“啪啪”就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我放屁,我放了个最臭的屁。求你们千万别把我搞回水碾去,求你们了,求你们了。”王维奇说:“你也知道锅儿是铁的呀?!”杨清涛摇摇手说:“维奇,别说二赖子了。他这个庇,还真被他放对了。”王维奇说:“他说得对?”杨清涛点点头说:“想想前一久开三干会时,杨书记在大会上讲的,在国际上突出的就是三和一少,在国内突出的就是三自一包,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专政、特别还说了新生的资本主义。”王维奇点点头说:“那就下令没收李光大那河滩地。”杨清涛说:“照形势、政策文件,是得没收了。”王维奇说:“那我明天就下令给生产队支书。”杨清涛说:“由我出面好。你就说我下的命令。”二赖子一下想起李光大买农产品的事来,就说:“乡长大哥,光没收他家开的荒地怕不行。”杨清涛说:“为什么?”二赖子说:“他还投机倒把了。”杨清涛说:“他投机倒把?”二赖子说:“是呀,而且就是利用那河滩地和自留地投机倒把的。”杨清涛说:“他买地了?还是卖地了。”二赖子说:“过去买我的地,他就挨了整。他怎么还敢买卖地?他还想再买地,再当地主剥削贫下中农呀?!”杨清涛和王维奇同时惊道:“他投机倒把?有这等事呀?!”二赖子说:“我在别人面敢说假话,在你们两个面前,我敢吗?打死我也不敢嘛。”边伸筷子挟了两块回锅肉送进嘴里嚼了三下就咽了下去。杨清涛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是快说呀。”二赖子说:“他自己承认投机倒把的。” 杨清涛和王维奇都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了。二赖子挟了满满一筷子炒瘦肉又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王维奇说:“你说具体点。”杨清涛瞪着他说:“你要给我们卖关子呀?!你给老子说了再吃。” 二赖子喝了一口酒才说了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二赖子打锣喊完“各家各户防贼防盗,鸡鸭小心;风干物燥,防火重要。”回到城关镇执法队办公室放锣,发现右门后有大半背篓青包谷和青毛豆。心想:老子虽主要是打锣,但老子也是执法队的,而且还不像你们一样,除了镇书记张鸣声,镇长杜仲景,秘书赵香秀,财务李淑玲四个镇领导外,都是各单位临时抽来的,老子再怎么也是属国家的正式职工,狗日的些每次分没收来的东西或便宜货,分给我的都是最少,老子要是没碰上,他们连分也不分给我。他正要去抓青毛豆装进衣服口袋里,突听见从隔壁审讯室里传出“我坦白,我交待,我投机倒把”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急忙去到了审讯室。见是秘书赵香秀带着从泥石社喊来的石英方和曾有利,加上理发店的刘顺宣三个临时抽来充当执法人员在审讯李光大,就没有敢出声。赵香秀说:“二赖子,你来干什么?”随既又笑了笑。“二赖子,你也是执法队的嘛。进来进来。”二赖子对这个城关镇镇政府里唯一的大姑娘本来就有点怕。他说:“赵秘书,我正想来揭发李光大,你们只知道他投机倒把,你们可知道他是大恶霸地主加劳改释放犯?” 赵香秀说:“真的?”二赖子说:“当然是真的,就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赵香秀说:“你这样了解他?”二赖子说:“他是水碾乡的大恶霸地主、劳改释放犯李光大。”赵香秀一下想起来了,县里整理的忆苦思甜材料上,就有二赖子两口子控诉李光大的罪行。赵香秀笑了一下,说:“那我就把他交给你来审讯了。”随着二赖子“好”的一声走向前就给李光大狠狠的两个耳光,他指着二十一岁的刘顺宣说:“你去办公室拿条长条凳来。”刘顺宣说:“要拿你自己去拿。”赵香秀说:“拿来干什么?”二赖子说:“我拿出点镇反土改时的法码来给他再尝尝。”赵香秀、石英方、刘顺宣只听说过镇反土改时的一些事,但从未见过。赵香秀就说:“审讯李光大,一切都听二赖子的指挥。”大家没有出声。赵香秀垮下了脸,扫一眼他们三个。“你们听见没有?!”他们三个才回答道:“听见了。”赵香秀说:“你们不要不服气,二赖子可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在镇反土改时,斗争、审讯恶霸地主,土豪劣绅和土匪可是最有办法的积极分子,而且还受过省委宣传部刘部长的老丈人,也就是当年的县委书记张车文同志的表扬。还和刘部长一起搞过镇反。打过土匪。还当过队长。”其实赵香秀、石英方、刘顺宣也知道许多二赖子的事,曾有利就更不用说了。杨二宝、冯秀天、沈成绩就是在他的逼供讯信下,承认做过或没有做过的坏事与错事,甚至按二赖子的意思,承认勾结过土匪鲁大炮,给进攻县城的龙春林、孔广文、鲁龙兴送过情报。为此而在二赖子的指挥下折磨而死的。所以,曾有利偷着摇了摇头;石英方挤眯弄眼;赵香秀窃笑;刘顺宣竟然笑出了声来。赵香秀立即瞪着刘顺宣喝道:“你们三个是不是不想以后再参加执法队的行动了?!”她这一声吓得他们三个都六神无了主。“是不是还不想去执行命令?!”刘顺宣去拿长条凳时,二赖子叫石英方拿来麻绳铁丝,叫曾有利搬来砖头。二赖子说:“先给他来道三道弯,我看他交待还是不交待?”李光大一听二赖子叫拿的那些东西,顿时就面色煞白,他可在镇反土改之时吃过这种经二赖子创新过的脚杆弯,屁股弯、腰杆弯的老虎凳。顿时跪倒在二赖子面前边磕头如捣蒜边哀求道:“我交待,我坦白。你们要我怎么交待,我就怎样交待。你们要我怎样坦白,我就怎么坦白。饶了我吧,求你们饶了我吧,求你们饶了我吧……”二赖子一脚踢翻了李光大说:“你坦白?你交待?晚了!给我用绳子把他捆在板凳上。”赵香秀、石英方、刘顺宣对逮着的人除了跪煤渣,跪碎玻璃,拳打脚踢,用绳子、皮带、皮鞭抽,用木棍、竹棍打外,其它的刑都没有用过。二赖子的这三道弯之刑,他们三个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赵香秀看着刘顺宣、石英方在二赖子和曾有利的动手和指挥下把李光大仰面朝天一根绳子捆住大腿,一根绳子捆住小腹,一根铁丝勒住双肩。二赖子说:“知道为什么双肩处要用铁丝勒住吗?”刘顺宣说:“谁知道你二赖子的。”他对着石英方。“你知道吗?”石英方说:“我也不知道。”二赖子说:“因为双肩容易朝下滑,而细铁丝就不容易了。这三弯的老虎凳,还是我在土改镇反期间发明的呢。”他拿起一块砖,指着刘顺宣和石英方。“你们两个把他的屁股给我用棍子撬起来。”二赖子还没有塞砖,李光大就痛得大叫了起来。二赖子边顺手抓起审讯桌上的擦桌布用力塞进李光大的嘴里,接着又把砖塞进他拉屎骨处,说:“你们也朝空处塞砖了。”曾有利朝腰杆处塞;刘顺宣朝小腿处垫;石英方朝头部垫。二赖子看了说:“对,还可以来四道弯。把他的头用细铁丝捆住脑门再塞。”赵香秀见李光大豆大的汗把衣服也湿透了,脸色煞白,生怕搞出人命来,说:“他不坦白再来。”二赖子说:“赵秘书,我有数。一时半会死不了。最多就是让他成残废。”赵香秀说:“行了行了。放开让他交待。”于是,二赖子问什么他都承认。

杨清涛说:“李光大当真承认了他还想变天?还想从新骑在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还要把我们领导干部统统杀掉?甚至灭门?”

二赖子说:“我敢在你们面前说假话吗?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你们面前说假话嘛。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城关镇赵香秀秘书那里问嘛。他的口供审讯的人都听到了嘛。不信,你们去问赵香秀秘书嘛。”

杨清涛说:“还反了他了。”他看着王维奇。“把我连他家的自留地也没收了。”

王维奇说:“是。”

杨清涛说:“其他的人,我也不会下令去没收,因为李光大不但倒买粮食,又说了这么多反动的变天话,我才下令没收的。”

王大安说:“李光大?就是那个和二赖子婆娘的地主——李光大?他那时候放出来的?”

杨清涛说:“六一年就放出来了。”

王大安说:“既然放出来了,就说明他改造好了嘛。”

杨清涛说:“但他还是地主呀,他开的那荒地虽在河沟里,但要收上来,不会比他家那块自留地收的少。总不能让地主过得比贫下中农过得好吧?”

王大安沉默一会说:“这也倒是。”

杨清涛说:“就是嘛。再说了,他这是还想当地主的举动呀。再让他当了地主,还有我们的好过吗?!”

王大安说:“这我倒没有想到呀。你比我的阶级觉悟还高呀。”

杨清涛说:“那里那里,都是你和书记教的嘛。还有你前几天才教我的,毛主席说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嘛。没有你和书记的教导,我那里有这点进步哟。”

王大安说:“但像二赖子一样好吃懒做的贫下中农,永远也过不好,你就是给他二十亩好田好地,他也要把它整荒了,或者是卖了。”

杨清涛说:“说实话,像李光大这样会弄田地的还不多见。他家那自留地,我去看过,很多人看了都眼谗得很呀。要他不是地主,那就好了。”

王大安说:“种地,他倒是一把好手。”他盯着杨清涛。“唉,你可以让他带着人干生产队的活嘛。”

杨清涛说:“给他一个生产队长当?”

王大安说:“给地主当生产队的队长,你想犯阶级路线的错误呀?我是说只让他带着人干活。”

杨清涛说:“不行不行。他要偷奸使滑或者破坏,怎么办?!”

王大安说:“他敢偷奸使滑?他敢破坏?”

杨清涛说:“世上什么鸟没有?”

王大安说:“怎么处理他不可以?”

杨清涛点点说:“是也倒是。怎么我就想不出这样的好主意来呢?”他摇摇头。“但是,谁会听地主的呢?”

王大安说:“不听!就让他带着干嘛。”

杨清涛说:“那些不听话的,大部份都会偷奸耍滑。让那种人带着干,肯定更干不好了。”

王大安说:“干不好,就按对地主的对待嘛。你别忘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就不相信,有那个不怕当坏分子的?!”

杨清涛“哦”的一声说:“说句实话,差不多大多数地主都很会侍弄田地。县长,你这办法好,不听就让他带着干。不好好干的,就给他安个坏分子什么的帽子。好,我看他们那个还敢偷奸耍滑。”

王大安说:“清涛呀,这可是只能干,不能说的。”

杨清涛说:“跟着你掌印把子掌了十多年了。县长放心,这个我懂。有了你这主意,莫说好对副那些不听话的混混了,就连那些给集体干活出工不出力的人,也好对副了”

王大安说:“但要注意政策。就是地主、富农,右派、劳改犯也是人。是人又没有犯死罪,就是犯了死罪,没有枪毙前,都得给顿饱饭吃嘛。”

杨清涛说:“知道。特别对二赖子一样的人,总是一个阶级的嘛。我就给他们这类不争气的贫下中农,一说,二警告,三给他点辣子汤尝尝,实在不行,才给他戴帽子。”

王大安笑了说:“那你不会先让他们生产队分一块地给他干呀?”

杨清涛说:“你不是说连身为国家主席的刘少奇主席提出的三自一包,毛主席也有意见了。我可不敢犯错误呀。”他笑了笑。“你是一县之长,我只是你手下的一个乡书记,你敢,我可不敢呀。”

王大安“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说:“这三自一包对发展生产有利,为什么就是走资本主义,就是修正主义呢?我就想不通。我是说让李光大带着干队上的,那个干不好,就根据当天的任务,分给他干。不是把土地承包给他干。”

杨清涛说:“我明白了。”他摸摸头。“说实话,我也想不通。你没听见很多人在说——吃光喝光,参加集体农庄;大锅饭,养懒汉。”

王大安说:“怎么没有听说?所以,最拥护合在一起的,就是二赖子这样的人。”

杨清涛说:“说起二赖子,人家真是前世修来的阴功呀。出事就有人保。他卖土改镇反时分得的土地,本来应该处理他的,但他却因祸得福,全家都成了农村人都羡慕的吃供应粮的县城人家了。”

王大安说:“是呀。但是,老书记发话了。我们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杨清涛说:“老书记这事没做好,再阶级亲,也要分人嘛。那次来,要不是办刘部长结婚的事。我倒是想给老书记提意见了。”

王大安笑了说:“你不怕扫了大家兴呀?”

杨清涛说:“不止不能扫大家的兴,我再怎么也得先听你的嘛。就如你所说一样,要不是老书记,我们都还是泥腿子一个嘛。”

王大安说:“是呀。何况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呢。”

杨清涛说:“只是我觉得不处理他,就是宽大他了,还给他整成城里人,又给他这样一个轻闲的工作。他呀,拿着国家的工资,一天还不是瞎混。”

王大安说:“那你还听他的混主意,下令没收人家的自留地。”

杨清涛说:“真是骑虎难下了。还他吧,我们乡政府,公社、生产队的脸面往哪里放?”

王大安说:“我看是你的面子往哪里放吧?”

杨清涛说:“我想这么多干什么,毛主席,党中央,上级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就行了。”

王大安说:“对对对,还是你的觉悟高。”

杨清涛说:“高?高什么呀,我是怕犯错误,上面有什么新东西,你可得早告诉我一声呀。”

王大安笑道:“不是我告诉你,是你在提醒我了。”

杨清涛说:“县长生气了,还是我错了。我给生产队说,把他家的自留地还给他家,这个事就算完了。”

王大安说:“开个玩笑,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我说了出格的话,都要提个醒呀。走吧走吧,到我家喝两杯去。”

杨清涛说:“我家还有自留地,你家那几个干工资,遭不住我们几个相好的来来往往的老农会会员整,还是我到街上的饭店请你吧。”

王大安说:“你以为还是像过去一样呀,条件好了点,已经改成来县委、县政府办事的人,都可以到食堂打一份菜饭,你可怜不可怜我,我都要把你那份打来,票我早也让家里人领了,你想让我搞贪污呀。”

杨清涛笑道:“说到贪污,逮出来的贪污支书、队长、会记,就是背着社员多分几十斤甚至几斤谷子,包谷,红薯,洋芋什么的,可怜呀。”

王大安说:“现在有什么给他们贪呀,不就是只有这点给他们贪吗?!如果富了,有了,他们这类人,就会几百几千,甚至上万的贪。”

杨清涛说:“对对对,所以这运动还是得一个接一个的搞嘛。”

王大安说:“天天搞运动,搞得人心惶惶的。”

杨清涛指着他说:“你看你,你看你,又来了。怕是不想当县长了。”

王大安笑道:“还不是你引起的嘛,走走走,别在这办公室嚼牙根了。”

他们才打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刘积才,正要说话,一见后面的赵健民、魏德教他们,吓得王大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杨清涛说:“刘部长,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刘积才说:“刚到,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侧身摆手向杨清涛。“省委赵书记,这是水碾乡的杨清涛书记。”

赵健民向杨清涛伸出了手,当握着手时,他才想起在报纸上看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是省政协第一副主席,省委书记处的书记,是全省的第三把手呀,吓得他脚也有些软了。

我们说的话,他们不一定听到了。看才才介绍那样子,看赵书记那样子,并没有一点要逮我们的意思。王大安想到这里,还不等刘积才介绍完,就主动上去双手握着赵健民说:“赵书记,一路辛苦了,一路辛苦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里面请,里面请。”

刘积才说:“你的办公室连坐的椅子也不够,我们都到小会议室去,你打电话通知食堂,我们还没有吃饭,通知杨书记来。”

王大安对杨清涛说:“你带赵书记他们去小会议室,我通知杨书记和伙食团的赶紧做菜饭。”

赵健民让杨清涛坐在他的右边说:“我看你是个很扑实的农民嘛?”

杨清涛站起来说:“赵书记,我过去就是个农民。”

赵健民连忙用手朝下摇着说:“坐下坐下,随便谈谈,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嘛,坐下坐下。”

杨清涛坐了下来。

赵健民说:“你今年多少岁了?”

杨清涛说:“今年刚满五十三岁。”

赵健民说:“那你还比我小七岁呀。”他笑了起来。“小老弟,你家呀,也应该是幺房出老辈嘛。”

杨清涛也笑了说:“我们家,我是幺房出老辈,是幺房出老辈。”

赵健民说:“小老弟是那年参加工作的呢?”

杨清涛说:“一九五零年参加巧家县农协会任队长,在镇反剿匪斗争中入的党,一九五一年分到水碾乡任书记兼乡长到如今。”

赵健民说:“在工作岗位上十四年了,还这么扑实,难能可贵呀。你刚才跟你们县长高一声低一句的说什么自留地,没收,李光大,二赖子的,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杨清涛顿了一下说:“就是有个叫李光大的地主,在河沟里开了半亩来的荒地,被我们没收了,我们公社为了惩一警百,打击这些还想走资本主义的地富反坏右,我就下令把他家的自留地也一同没收了。”

赵健民“哦”的一声说:“你们县长不同意?”

杨清涛说:“也不全是,因为他家开那块荒地,大水一来,就肯定会被冲掉,王县长只是说再没收他家的自留地不合政策。”

赵健民又“哦”的一声说:“那小老弟怎么看呢?”

杨清涛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农民不就是主要靠这点自留地养个猪,喂几个鸡,卖点菜,买些盐油火(柴)茶生活用品吗。”杨清涛说完就害怕了起来。

赵健民站起来回踱了几步,又坐回到座位上说:“对呀,就是犯了死罪,没有枪毙前,都得给饭吃吧。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不能让人家连盐巴都吃不起呀,那我们共产党人就比国民党、军阀还不如了。”

杨清涛放心了,说:“是呀。首长,其实没收开荒地,自留地都是我下的令,我也觉得是不是整得太过火了,就来向我们的王县长汇报,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我们王县长的话。”

赵健民说:“我们的基层干部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杨清涛想也没有想到眼看要出大事,却得到了表扬,他激动想把所有的想法说出时,王大安进来请大家去用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