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


 1976年。

我从胜利学校转回刘店上学大约三个星期的时候,惊天霹雳动地而来,“四人帮”被粉碎了。

这消息先是灵通的吃商品粮的同学在老师向我们讲解之前就传开了:"江Qing青被抓起来了,她是***的老婆呃!”既兴奋又神秘,还伴着鬼脸,同学们簇拥着他,刹那间个个都知道了!

不过似乎已不像一月八日①、四月五日②、九月九日③的事件那样震撼我们了,稚嫩的我们经过多次冲击和考验了!

俩位任课老师都给我们讲了事件的性质及大致脉络,但用词略有不同,有用“打倒”的,有用“粉碎”的,其实我们是没有能力区分和辨别这两者的;班主任讲的更详细些,还补充了他们曾经担任的职务:

江qing青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王Wang洪文: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张春chun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

姚文wen元: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很快,学校里和街道两边都贴满了醒目的标语,学校在粮站的一面墙上还办了一个“打倒四人帮”的批判专栏,内容是学生和老师们的作品,用毛笔誊写的,这些内容和学校的报纸栏里的报纸一样,我只是看热闹,懵懵懂懂的,更感兴趣的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认识的老师或学生创作的诗或者散文。

一次又去围观,但不记得是在粮站还是学校的报栏前,我听到高年级初中的同学窃窃私语:大约包括内容、文采和用词方面的点评,比如“打倒”和“粉碎”有什么不同,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个同学提到语文老师引用姚文元书里的句子(后来知道是《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给他们讲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江青过去是红人,原来是演员,样板戏就是她搞的,她叫“蓝--”,他们发现有我这个“陌生人”在谛听,耳语一番就散开了。


翻耕坂田的时节,我没有放牛的任务,下午就随同伙伴们和老表们到山上摘五倍子、捡橡子,叽叽喳喳也议起这事,他们在大队学校上学,我在刘店,先是从“老婆”说笑到“夫人”,还文绉绉地引用起诗词来说明她们的特点,不经意间话题转到胜利学校办的专栏,谁的毛笔字好,谁的诗(或文章)有特点,特别提到小舅舅的字刚劲有力,誊写的内容也多;小舅舅用“魑魅魍魉”来形容“四人帮”的诗在老师和高年级同学中赢得好评,但不少人不会读不会写,锡刚老表解释说:“魑魅魍魉,就是四个鬼,用四种厉害的鬼,来形容四人帮”!现在看来还是贴切的!

又过了好多天,妈要我去大队卫生室给她拿点药----因为当时实行合作医疗在大队卫生室只要五分钱,专栏还在,张贴在供销社走廊的墙上,靠近卫生室的门口,但已经破损了,不过小舅舅的诗在最右上边,“魑魅魍魉”的内容还在。两个学校办的批判专栏我只记住了四个鬼:“魑魅魍魉”!


这年隆冬农闲时节,爸爸请六队何新潮叔叔写好了申诉状,要去随县呈送状子,老妈就抱怨起来,大意是:一趟车费一块四,当天又不能回来,住一晚又得一块五,还要吃饭,就得六七块钱,卖100斤谷能卖几个钱?误工不说,还花冤枉钱,去那么多次(申诉),水泡就不鼓一个!每次回来都(------(此处省略60字)

爸爸争辩道:开国的huangdisiliao,就是改chao换代的事,过去我私塾先生给我们讲,Huang室的家事就是国事,一方面说你办事我放xin,一方面又把人家的老婆捉起来,俗话说打狗看主、打狗欺主,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一朝Tian子一朝臣,从57年到现在,这次要是平不了反,就只能到阎王殿喊冤了!

老妈说:就你能,你看你这嘴!    后来又多次和我分析叙述老爸蒙冤主要在于管不住“嘴”!

最后妈妈建议用信寄给公检法,爸爸说亲自送去能了解一些情况从他们接待的神态可以推断希望大不大,这次可能还是用信寄过去的,因为后来每次去随县都给我们带一点东西,讲一些见闻。

后来有一段时间提倡“三讲”,就是要“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特别提到要“提高政治鉴别力、政治敏锐性”,这时我已经工作十年了,我想应该是有所指的,普遍地提倡“讲政治”并无真正价值,根据经验和感受,我认为过去无论是小学生中学生,还是目不识丁的村妪初通文脉的农民都是有政治敏锐性和政治辨别力的!距今2300多年的政治学的奠基者亚里士多德指出:“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④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政治人”假设是人类对于自身本质的第一个认识,睿智的先哲对人性的洞察是何其精微和深刻。


1980年9月29日,五届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建议,作出《关于成立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和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检察、审判林江反革命集团案主犯的决定》。

1980年11月20日至12月29日,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依法对两个犯罪集团10名主犯进行了审判。

因为江青拒绝了法庭指定律师张思之为其进行辩护⑤,法庭辩论阶段江青发表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等近八百字的《一点意见》后,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自我辩护⑥,然后最后陈述:

“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向毛主席负责。现在整的是毛主席。我的家乡有句老百姓的话:‘打狗看主面’,就是说打狗呵,还要看主人的面子。现在就是打主人。我就是毛主席的一条狗。为了毛主席,我不怕你们打。在毛主席的政治棋盘上,虽然我不过是一个卒子,不过,我是一个过了河的卒子。”

如今再读,不免感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鸡狗”文化和“打狗看主、打狗欺主”以及“痛打落水狗”的“打狗”文化几乎浸润了每个人,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


1981年1月25日,特别法庭开庭宣判:

判处江青、张春桥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判处姚文元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判处被告人王洪文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新华社北京1991年6月4日电:“本社记者获悉,‘林、江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江青,在保外就医期间于一九九一年五月十四日凌晨,在北京她的居住地自杀身亡。”官方声称有一张字条写着:“主席,我爱你!您的学生和战友来看您来了!”


二十五年过去了。

2009-02-05 13:30:27凤凰视频在“口述历史”播出2006年12月的采访视频,“两案”律师辩护组组长中国最杰出的人权律师张思之指出:“江青要请律师,中国没有一个律师愿意”,从庭审的情况看,“江青需要一名律师!”

与此相对照的是,2005年01月07日15:21国际先驱导报洛杉矶特约记者王晨报道,2004年年末,美国前司法部长拉姆齐·克拉克终于在自己的77岁生日后下定最后决心,答应了萨达姆律师团的要求:2005年出庭为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辩护!


注释:

①③“参加毛主席追悼会”

②拥护英明党中央,反击右倾翻案风和可国视角40年(1975--2015)

④MBA智库百科  “政治人”假设

⑤《特别辩护》  马克昌主编  中国长安出版社  第四章 律师会见被告人 网络节选部分

⑥ 360图书馆 江青自我辩护词和法庭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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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为何,何为?|人有饭,天知否?|谁之罪?

“莫信他们的!”|“参加毛主席追悼会”|“蒋介石死啦”

“拥护英明党中央,反击右倾翻案风!”|《长征》和《宪法》

可国视角40年(1975--2015)|“颗粒归仓”与“路得拾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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