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1)
文/潘国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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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水根带着七叔公开车去运河对岸的大青山石雕厂下牌坊的定单。七叔公坐在副驾位上,水根叫他把保险带系上,七叔公不会,水根就把带头咔嚓一下插进椅子上的插孔里,七叔公就说水根后生是村里这些年见过世面最多的好后生。水根说插个保险带就是见过世面了,“七叔公您这是太抬举我了。”
车子上了一条简易公路,也开不快,七叔公有点高血压,嫌胸口被保险带勒着难受,就使劲往出拽,死活拽不掉,水根想这个速度也用不着勒保险带了,就按了一下按钮,咔嚓,带子就松开了。七叔公说城里人就是麻烦,坐个破车都有这么多套路。
水根不想再跟七叔公较劲了,就问这个石雕厂有多大规模。七叔公说这破厂也就是最近几年才火起来的,早先是一个采石场,开采的历史有点长,“祖上传下来的,大概乾隆爷的时候就开始采石了。”水根说年代这么长啊?七叔公说乾隆爷下江南的时候,听大臣们说有个叫湖下的地方是产御谷的,但是那破地方路特别难走,有“只乱天下,不乱湖下”之说,都是一些泥泞的小道,乱世年代,有军队想打进去都难,车马没法动。“乾隆爷有银子,说路难走就修一条路啊,这样大青山的采石场就开工了,一块一块从崖上用火烧水浇给撬下来,再凿成6尺宽9尺长3寸厚的青石板,然后一路从大青山铺到了羊角湾,20 多里地呢。”
七叔公说你知道那些青石板是怎么一路铺过来的吗?“上万块的青石板,就靠着几根滚木从大青山一路滚过来,”怕水根听不懂,七叔公就用左手当石板,右手的两根手指当滚木,“就这样,石板在滚木上一躺,就往前滚了,一路滚过去,就滚到了羊角湾,呵呵呵呵。”七叔公豁开没几颗牙的瘪嘴,一边笑,一边捋白胡须,把水根也逗乐了。
“后来这个采石场名气就大了,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内都有人来买石板,大青山被开掉了一半,采石场不断地往下开采,就开成了一个湖,最深的地方有上百丈深,那湖就是‘百丈湖’。”水根说百丈湖他知道,“现在都成了市里著名的景点了。”
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错,又接着讲“百丈湖”的故事,说乾隆爷老了后最后一次下江南,那年他也去游百丈湖,那会儿已经是7月天,皇帝老儿身体虚,走着走着就出汗了,然后就想喝点小酒,“他想喝酒的时候就作,说特别想吃冬天的肉冻,你想,那会儿也没冰箱,大热天的上哪搞肉冻去?”
七叔公说采石场的把头当时也在皇帝老儿身边做导游,“把头那货就想了一个主意,把做好的肉汤用荷叶竹笋壳儿封死在一个陶罐里,外面再包上好几层油布,然后把陶罐用绳子和石头一起沉到百丈湖的湖底,那地方水冷,也就一个多时辰,把罐子拽上来,嚯,那肉冻还真成了。皇帝老儿大喜,小酒也不喝了,一个人把一罐肉冻吃了个干净,到半夜,皇帝老儿就开始不停地拉稀,哈哈哈……”七叔公自己笑得岔气了,竟不停地咳嗽起来,水根只好停了车给老人捶背。
20多里地,听着七叔公说皇帝老儿的故事,石雕厂说到就到了。水根把七叔公扶下车,在石狮子、石牌坊、石椁、石碑的成品间艰难地穿行,终于找到了老板办公室。
老板是一个30来岁的年轻人,七叔公认得他,不仅是因为来过几次,更关键的是老板的爷爷早年是这一带有名的地主,七叔公年轻时见过那个大地主,就是在开大会时脖子上挂块木板站在台上挨批,挨骂,挨打。七叔公跟老板说起过当年他爷爷被活活打死的惨状,当时听得小老板把拳头都捏出了声响。
见是七叔公来了,小老板很是客气,忙着给俩客人泡茶套近乎。
七叔公把村里要重修牌坊的事跟小老板说了个大概,小老板就指着办公室里墙上挂着的很多牌坊照片介绍产品,有三门三楼的,有五门三楼的,最大的有七门五楼的。小老板说贵村用哪种规格的呢?
水根把随身带来的两张数码样展开,说尽量按照原样定制。小老板说若是定制,怕是得费些时间,水根又把手机上拍的旧牌坊的石梁和柱子给小老板看,说定制的时候最好还要把这几个大件结合进去。小老板说这个就有难度了,“需要现场去量一量。”水根说就不用劳驾老板去量了,说罢就把昨天跟华恩一起鼓捣的那些数据都给了小老板。
“现在关键的是时间,这个牌坊按照‘修旧如旧’定制,全部做好得花好多日子?”水根问。
小老板说上下额杭、华拱、花窗、正脊、吻兽、夹柱石等都有现存的,也可以根据旧件尺寸定制,关键还在安装环节,为要组合旧的梁柱进去,比较难操作,“全部整好,恐怕得个把月。”水根想了想说:那就给你两个月时间,最迟7月底,我们就要举行隆重的立碑仪式。
七叔公强调说这是羊角湾村的大事,老板一定要用心把这个牌坊做好。小老板说羊角湾的牌坊他小时候也去看过,还是很有气势的,也是本地难得的名胜,“祖上的好东西大都被造反派毁掉了,我们这些晚辈是有责任为它们恢复原样的,七叔公您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好的石料和技工,亲自指导制作这个牌坊。”
水根说我们也不会让老板白干的,“这套三门三楼的行头全部做好装好,老板你现在就开个价。”老板说自己与七叔公也算是忘年交了,这事好商量。
水根就看了一眼七叔公,说自己去外面看看,“您和老板谈吧”。七叔公说水根后生你不用回避,“算上全套牌坊,老夫就出个这个价吧。”七叔公把两手的食指叠在一起,叠出一个“十”字,小老板想也没想,说就按照七叔公的价走吧,“羊角湾的牌坊我就是一分钱不赚,也要把它做好,这不仅是因为这事重要,把牌坊做好了,以后也是我们石雕厂最响亮的牌子啊!”
水根心里想,小样小嘴巴挺能吧唧的,10万元一套牌坊,怎么说也赔不了,他自己昨晚上网搜过,精致的牌坊,一般也就7/8万元每套。但七叔公已经开价,水根也就不便再讨价还价,就说老板关键是要吃透我刚才说的那四个字:修旧如旧!
老板说自己也给省内一些民俗景点做过类似的牌坊,一定会让七叔公和水根老板以及羊角湾村村民们满意的!
七叔公又掏出自己昨晚上从二儿子发来的照片上抄下的牌坊对联:国泰民安桑梓情 物华天宝湖下粮
“老板你把这副对联刻在正门的两根石柱上,字体跟旧牌匾上‘千年岁贡’四个字差不多就成,反正现在也吃不准到底是哪个皇帝老儿的真迹了,如你们这边能找得到乾隆爷的真迹,依葫芦画瓢就成。”七叔公说。
小老板说这没问题,他会让厂里的设计师在网上找到乾隆爷的真迹然后制作好的,“保证做得跟牌匾上的字一模一样!”
七叔公说那最好了。
水根说昨天忘了提醒七叔公了,“我记得原先牌坊边上有8块石碑的,我小时候见过,年代久了,都忘记那碑上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七叔公说他记得,就是“公德碑、官德碑、财德碑、道德碑、孝德碑、信德碑、仁德碑、贞德碑”这8块碑,“如果这8块碑也开凿,老板你这里怎么开价?”七叔公问道。
小老板说这些碑关键是你们要做成什么样的规格?水根说自己还没想好,“如果有人愿意捐碑,那就按照最高的规格开凿。”
“我这里先精雕细琢牌坊,石碑等你们都定下来后我们再讲价如何?”小老板说。
水根就与小老板互换了名片,说等到捐碑的事定下来后,“我就按照你名片上的信箱把要求发给你。”
临走时,七叔公从怀里取出水根给的那个信封,说里面是3万块钱的定金,“余下的7万块等牌坊运到后再给。”
小老板还要客气一番,水根说你就收下吧,“都是熟人,我们也就不签什么协议了。”
上车前,水根给镇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牌坊已经定好了,“两个月后举行开牌仪式,现在关键是钱的事了。”
“晚上回去我们再合计一下,明天开始我们分头去跑几个人物。”镇长在电话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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