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和舞女


曾经的尚文路龙门邨之六

                           方彭

           表哥和舞女

    表哥十岁来到尚文路,与"挺胸"可称为青梅竹马。八年过去了,人都长大了,从无第二性征状,到性征差异突现,现在我们一说起"挺胸",表哥就会莫命的臉红,"挺胸"也是表哥给她起的别名,因为她走路总是挺着高高的胸部,昂首向前,十分神气。过去他俩曾在弄堂里一起和小伙伴们疯玩,再大一点,表哥看店了不出来玩,但她也常来店门口与表哥聊天,还要帮她做事,特别是那些女人干不了的体力活 ,直至今,虽无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讲话,但相见还是点头微笑。

      "挺胸"住在添顺里的,即我们商店的后面,我们只知道她有一个母亲,每天 有梳头娘姨给她打理头发,穿着绸布外套,白白的脸,十分清爽,不像工薪家庭的妇女。她们 母女相依为命,住的是一间房,看似有点小钱,但不富裕,她们家没有男主人,从未见过"挺胸"的爸爸,这种事,是不好问的,是上海人都懂的个人隐私,你问了,不是戳人家的神经?所以也一直弄不清,糊涂着。那种互不探底,使邻里间相安无事,这是上海人的生活方式。

     挺胸“母亲把未来 的宝,都押在"挺胸"身上,她不会让女儿,去嫁给一个小杂货店的小伙计,不会让女儿去打工挣钱,当苦力。表哥虽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白白的皮肤,很帅的颜值,但绝不是她母亲看得上的人,她选择 的是地位和财富,"挺胸"自己也知道,也认同,表哥也深知自已养不起她。人是有天赋的生理性,但也有人为的社会性,社会是有层级的,他们难破社会的阻隔,因此有爱而不能爱矣。

     "挺胸"最后还是去了舞厅,当了舞女,打扮得更美艳,更高雅,穿着高跟鞋,在弄堂里嗒㗳㗳地走着,大家都喜欢这个美人胚子,回头看着她,向她微笑。时间过 得真快,又过了两年,他带回来一个半老头,岁数比她大好多,那人是上海某企业的董事长 ,人还神气,"卖相"不差,穿西装革履,以后经常来,有时乘自备小汽车,有时坐自备三辆车,来了总在"挺胸"家这个局促的小屋里 吃饭,这可多耽些时间,让他们在一起,他能闻香又养颜,他对"挺胸"多恋多爱又多宠,"挺胸"对他也很好,我见到她陪着他,从弄堂出来到另一个弄里去小便,"挺胸"站得远远的,让他去小便池方便,真是形影不离。

         有一天"挺胸"跑到表哥面前,叫他从柜台里出来,在马路上"挺胸"眼睛似有些红,对表哥说:"我不去舞厅了,要到那个人家里去照顾他,要离开这里了,",表哥立即说:"你有了归宿,我为你高兴","挺胸"说谢谢,表哥问:"你们就二个人"?她说:"不是,去他们家的洋楼,同那人的妻室子女在一起",表哥说"这环境有些杂,难相处的,但我相信你,有智慧,有能力处理好的","挺胸"坚强地点头。   

    她又说:"我最不放心的是我妈,在经济上设问题,都安置妥当,但一个老太婆 ,就缺劳力需要别人照顾,我妈今后偶尔会来找你,做些家中粗活,我想把这 事拜托给你,求你了。"表哥只是笑而不答,"挺胸"不由自主地,用手在表哥的肩膀 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这种动作自从发育成长后,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不是情爱,而是友谊的摯愛。表哥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地说了"你去吧","挺胸"流着泪,转身迅速离去,表哥看着她走进了弄堂。  

         尚文路这条弄堂里,有三个跳舞女,她们都有些文化,不愿去从事苦力,而踏上了娱乐服务这个行当,但她们的命运也各不相同。

      阿玉比"挺胸"大几岁,早几年就去舞厅了,人也长得很"登样",人缘也好,无心机,人人喜欢,但在社会上是要吃亏的。她是两个老人的女儿, 父亲在旅馆做过茶房,现年老在家,母亲也六十多岁了,阿玉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支柱,他们过着平静生活 ,但老父突然病倒而亡。办丧事时阿玉帶来了个男人,飞机头发,满脸和身上的肌肉很发达 ,讲着大话,什么都由他来办,办了更饭,做了佛事,但丧事结束后,那人却不肯出一分钱,老太只得拿出自己的活命钱, 邻居说阿玉可惜了,那人是拆白党。

        另一位住在亭子间的女人,她刚搬来不久,快四十岁了,耳朵上有金耳环,颈上有金项链,手上有金戒子和金手镯,脚上还有金脚链,邻居戏说开了五金公司,这女人也从舞厅里找到了一个老公,其实那人是有家小的,他俩只好隐居在亭子间里,生活倒也静好,突然有一天,她的老公被抓进了扳房,老公的小银楼也被搜查封闭。她去探监,被正妻撞见,两人打罵起来,"你这个妖精,使我老公色胆包天,做起夾心黄货,弄得我们如此下场,你给我滚"。这家银楼是做金条买卖的,乱世藏金,生意好,但只是搬砖头,从大店批货,有赚头就脱手,利润簿,老板搭上这个女人后开销大了 ,就邪起来了,在金条里放些铜夾心,事情败露,倾家荡产,人陷囚牢。

      亭子间女人,失去了经济依靠后,不久离开了这条弄堂,不知其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