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19）:
风波
2018-7-2
按照计划，帕米尔高原二日游的第二天返程是没有项目的，一路开回喀什。昨天商量好了，行程稍作改变，返程路上去游览奥依塔克冰川。我们每个人出80元给小付处理门票，支付其他费用，自己再出15元坐观光车。相当于每人多出不到一百，增加一个旅游景点，应该是值得的。我们一行五个人，我和小黄都比较踊跃。还有一个四川男子，也表示赞同；最后是一对上海夫妇，有点勉强。不过，昨天晚上商量的时候，大家是一致同意了的。
小黄是湖南常德人，现在上海工作，是瑞典一家公司的员工。很喜欢出游，假期都用在旅行上了。到过很多地方，出过国，新疆也来过两次。小黄应该是个诗意的文学的青年，他在介绍自己的旅游经历时，经常会使用一些美丽的词汇。他脾气很好，很随和，很愿意跟人交流。小个子的四川男子四十来岁，似乎是在地质部门工作，也到过很多地方。他最近在新疆这边工作，这次是利用假期出来转转。这位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国内国外到处跑，似乎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事情都知道。喜欢说话，喜欢显摆。说到西域的历史，他向小黄介绍一本书，叫做《丝绸之路》，说里面对西域三十六国的由来和发展，有非常详细的描述。我感到惭愧，自以为读书多，可这本书却还是第一次听到。我后来努力找到这本书，读过之后发现，小个子四川伙计可能也只是道听途说，这本书讲的内容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那对上海夫妇六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已经退休。他们本来是参加途牛网的一个旅游项目，从乌鲁木齐前往伊利-喀纳斯的。因为早到了几天，就到喀什这边来。他们参加帕米尔二日游本来就勉强，再半路到奥依塔克冰川，更是勉强。所以昨天晚上商量的时候，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昨天晚上，上海夫妇的北疆旅游计划出了问题，途牛网通知，他们的行程取消了。他们已经交了钱，而且从上海到了新疆，突然说行程取消，让他们措手不及。今天一出发，这二位就一刻不停打电话。找在家的女儿出主意，找途牛网要说法，找旅游管理部门投诉。我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实在有些厌烦。上海人的那种精明，那种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斤斤计较，咋咋呼呼，本来就让人不舒服。一会儿是诉苦，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一会儿是威胁，要多厉害就有多厉害。那种算计，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让人钦佩之至。
一早上出发，司机小付看起来有点不爽，似乎是上海夫妇因为早餐的事情抱怨过他几句。昨天他一路都是有说有笑的，今天出发后似乎话不多。我对小付还算有好感，业务好，工作细致，照顾人。不过，他的脾气可能不好，涵养可能差点。原路返回到距离慕士塔格峰最近的地方，也就是慕士塔格冰川公园，小付停车，让大家休息拍照。昨天到这里的时候，四川人就提出要求停车拍照。那时候是太阳在西边，顺光，是最好的拍照时机。小付说明天早上过来再停车。我当时就想，可能不对。因为第二天过来的时候，正好是逆光，没法拍。不过，小付的想法有他的道理。一来这个地方不在旅游计划内，而当天的旅游计划还有几个地方没到，时间又比较紧张了；二来，当时冰川公园在道路另外一侧，过来的话要前行掉头，很费时间。但是，大家都从自己角度考虑问题，就可能发生冲突。冰川公园的大门紧闭着，进不去。三个男人在门口一边溜达，一边抱怨。确实，这里是拍摄慕士塔格峰最好的地方，这里距离最近，视角最好。可是，阳光正从峰顶照过来，因为逆光，什么都拍不出来，画面黑乎乎一片。抱怨持续了一段时间，声音还不小，估计小付听到了。
离开冰川公园的时候，上海女人突然冒出一句：“师傅，你昨天不知道冰川公园不开放吗？”于是小付讲了讲慕士塔格冰川公园关闭的事情。从大门进去，还有十几公里可以到达冰川。去年的什么时候，发生了一次车祸，一辆旅行车坠崖，摔死了七位游客，自此冰川公园就关门整顿。“既然关闭了，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冰川公园？”上海女人接着问。真是个蠢妇！我看小付有些不耐烦了，赶忙打圆场，解释说，我们计划去的是奥依塔克冰川公园，而不是慕士塔格冰川公园；这里只是暂时停车拍照。
又走一段，过检查站，停车休息。下车的时候，四川人用力过猛，将门把手扯坏了。小付看起来更加不高兴。四川人上车之后说，门把手是他搞坏的，他来赔。不过他后来再没提此事。快到奥依塔克镇，就要转入前往冰川公园的道路了，小付要大家交一下费用。这时，上海女人又出了个幺蛾子。她说：“我有残疾人证，可以不买门票，是不是可以少交一点费用？”本来是平平常常一句话，也算是正常的要求，哪知道司机小付一下子冒火了。
“不交了不交了。老子不去了。你们谁愿意去自己去，到路口我把你们放下，你们自己进去，我直接送不去的人回喀什。真是不知足，得寸进尺。你说一路过来，是不是你们要求什么时候停车就什么时候停车，你们要求在什么地方停车就在什么地方停车。你们想干什么都答应你们。要去奥依塔克冰川，也是你们大家要求的，我也答应你们了。我又不是傻子，我带你们去冰川公园，要冒风险，要辛苦，要增加油钱，要有费用。我收你们点钱是应该的。莫非要我免费为你们服务吗？我是傻瓜吗？不去了不去了，谁要去自己去。我对大家这么好，你们还不领情。我带你们一趟容易吗？挣不到钱，还要出钱修你们弄坏的门把子。不去了不去了，谁要去谁去。”手握方向盘的司机显得很烦躁，很不耐烦。
上海夫妇连忙解释，说是误会了，不是不愿意出钱，是想给司机减少点麻烦。小黄和四川人也一起劝说小付不要生气，不要着急，说什么事儿都可以商量，说好的冰川公园还是要去的。我听来听去，半天才明白争的是什么。原来我以为，每人交80元给司机，他帮我们买门票，剩下的归他，作为油钱，辛苦费。现在明白，他只是答应把我们弄进去，根本不存在门票的事情。所以，上海女人要少交门票钱，就等于不交钱。既然不存在门票的问题，其他人也就一样不用交钱了。这样不就等于要小付自己多出油钱，耗费时间和精力给我们提供服务了。所以他当然不高兴了。
明白小付的这种反应之后，我对他实在是无法同情。上海夫妇受到小付的严厉抨击，最先我觉得他们是自取其辱，后来还是同情他们。上海女人的要求实在没有什么问题，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只是她太精明而已。问题应该是出在司机身上。司机对上海女人发火，实际上是情绪积累的结果，比如早上上海人对吃早点的抱怨，在慕士塔格冰川公园前的牢骚和怀疑，甚至还有昨天晚上他们没有去参加篝火晚会，等等。这些事情，作为导游和司机来讲，应该要解释，要容忍，可年轻人缺乏涵养，搂不住火。司机想挣点钱可以理解。而且，半途改变计划去奥依塔克冰川，不仅不是他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他还要增加费用，还要冒风险。而每人出一百元增加一个项目，对游客来说是合算的。交钱增加项目，算是双赢。司机这样发火，实在是职业素养的问题。他说的很多东西，好像是额外的付出，其实也是他的本分，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罢了。比如对游客的尊重。可能因为情绪受到干扰，司机的注意力有所分散，在下一个大坡的时候，车子冲向了一侧，急打方向盘之后才回过来。当时要是前面有大车，将会相当危险。这就是司机的职业素养问题。
大家还在劝说司机，司机还在坚持“不去了不去了”。我让大家不要七嘴八舌，我来说几句：
1，我们都素不相识，走到一起是缘分，我们要珍惜；
2，昨天以来，我们一路相处很好，合作愉快，希望这种好的氛围今天可以继续；
3，有些事情只是误会，大家不要太在意。尤其是司机小付，要胸怀放宽阔一些。
4，司机工作很辛苦，大家要体谅，要尊重。
5，司机工作很重要，尤其是安全问题。希望司机不要冲动，不要激动，要保持情绪的平和。
6，冰川还是要去的。大家一起来，还是要一起回。去冰川是我们额外的要求，希望司机小付帮忙；增加了司机的工作负担和费用支出，我们支付报酬是必须的，应该的。
我的发言得到了所有乘客的应和，小付也不再说什么。于是汇集了400块，交到小付手上。
之后，一切正常，风调雨顺，万事大吉。
随后的奥依塔克冰川之旅真是物超所值。
县级公路全程硬化，比较平直，非常顺畅。关键是一路风光无限，美轮美奂。
开头的四五公里，两侧全是红色的山体，各种各样的红色，各种各样的形状。小付说，这一段的雅丹，比火焰山还鲜艳。小黄说，本来自己准备去火焰山的，看来可以省省了。接着进入二十多公里的峡谷，两侧尽是几十几百米的山峰。也是雅丹的地貌，那山体，有像宫殿的，有像动物的，有像人物的，有像怪树的，小付说，这里的地貌，就形状的丰富和奇特而言，也超过了北疆魔鬼城。其实我觉得最奇特的，还是那山体色彩的丰富。山体呈现出各种色彩，大红，粉红，桔黄，深蓝，紫色，等等，真的是上帝打翻调色盘的结果。
在县级公路的尽头，就到了奥依塔克冰川公园。果然是没有门票，只要每人出十五块坐观光车。确实是美妙的风光，美妙的体验。盘山的公路，要穿过一片松林。距离公路不远，有冰川的下舌沿。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那冰川居然是黑色的，而且有一个巨大的好几层楼高的大洞。四川伙子说，冰川是活动的，从山顶下移的过程中不断携带进沙石，于是就成为黑色。至于黑洞，那是不平衡溶解造成的。松林的尽头，是一片草场，路边有蒙古包，远处有羊群和牛群。观光道尽头，有木栈道通往山垭，那里有个平台，可以近距离观察冰川。先前小付的介绍中，我以为是可以近距离摸到冰川的。不过，这样几十米的距离已经够近了。不到四千米的海拔，居然就有冰川，这也是件奇怪的事情。
返回。大家的情绪都高涨起来，刚才的风波没有留下多少后遗症。大家对这一段冰川之旅都非常满意，都觉得物超所值。小付也很高兴，作为对自己刚才发火给大家带来不快的一种补偿，他将车停在路边，在路边摘李子给大家吃。他说，在这里，地里水果随便吃，只要不带走就行。
峡谷口正在修建门楼，估计过不多久就会卖票收钱了。鉴于这段峡谷风景还相当不错，估计票价还不会太便宜。小付主动将车停下，让大家尽情拍照。
一路上，小付的情绪越来越好，给大家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引得大家一路笑声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