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童年（六）
六
爸爸妈妈不在家，我把长板凳搬到神案下，站上去把观音菩萨拿了下来。我翻来复去地倒，里面根本没有李爷爷说的什么仙水，可我在不显眼的脑后找到了几个细密的小眼子。我拿它到门前的水沟边，把它入进水中，只见气泡接二连三地从瓶口和头上冒了出来，水满了，拿出来，只见瓶口流出的水正好流到柳枝的分杈处，水又顺着各分枝往下滴。我用手捂紧头部，头朝地脚朝天，水滋地淌一下就没有了。我摇摇它，水还有很多，我把它顺过来，水又从瓶口流于出来了。我把它翻过去颠过来，总想找出它的原因来。我忘了一切，不知灌了多少次水也没有找出原因来，
我猛一抬头，见爸爸妈妈顺着沟沿回来了，急忙从水沟中拿出菩萨跑回屋里，站上凳子，把菩萨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把凳子放回原处，才发现水没有倒掉，我正要搬凳子拿它下来倒水，爸爸妈妈进屋来了。
我的眼睛随着爸爸妈妈转，生怕他们往神龛上看。
当水从神龛上往下滴时，妈妈发现了那是从观音的瓶口里流出来的。妈妈一下就跪在神案下面，双手抖着捧着去接水，嘴里还念着：“菩萨显灵了，菩萨救难来了，菩萨保佑我儿……”爸爸也是抖着手给拿碗给妈妈接水，又位着去点香点蜡烛烧钱纸。
我此时真想过去把爸爸妈妈拉起来，告诉爸爸妈妈，这是我干的。但是，我不敢。
当妈妈把接好的水首先伸向我时，我急忙让开了。
“青儿，这是菩萨送来的仙水，喝了好。”
我还是不肯喝，我怎么会喝呢？
“青儿，快来喝吧，喝了就一辈子平安了。青儿，听话，快来喝嘛。”
“我不喝嘛，那水很脏的。”
“青儿，说不得，这是菩萨给的仙水，喝了好，听话，快来喝。”
“赵老师说过，不能喝生水，喝生水容易生病，何况这水很脏。”
“青儿，说不得，说不得，这是仙水，看你爸爸喝给你看。”
妈妈把碗递给了爸爸。
爸爸正要用嘴去抿，我急忙大喊道：“爸爸别喝别喝，那是我刚在沟里装来的脏水。”
不知怎么地，话说出去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我连比带说，把刚才我干的事一口气倒了出来。
爸爸端着碗呆在原地。妈妈脸发白,全身颤抖着跪倒在了神龛下。
我一下跑过去拉着妈妈,说：“妈妈,你别跪嘛,你别怕嘛,我刚才拿了菩萨去装水,也没有咋个嘛。妈妈,你起来嘛,它不就是用泥巴烧出来的吗,它根本不会把人怎么样……”
“啪!”我脸上挨了爸爸狠狠的一耳光,热辣辣地痛,妈妈急忙把我拉到她身边,我惊慌地看着爸爸。
爸爸一下把我从妈妈身边拉过去,搂在怀里,盯着看我的脸,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被打的脸,并轻轻地吹了一阵,说：“儿呀,我们是为你好,痛吗?”
我一下流泪了,哭着说：“那是迷信嘛。我们学校的赵老师、袁书洪,还有袁叔叔家都不迷信。”
妈妈急亡把我拉过去,说：“青青别哭,菩萨是说不得的。”
我更大声地摇着头哭喊：“不不不,我要说,偏要说,偏要说……”
妈妈说：“青青听话,给菩萨磕个头。”
我一下挣脱拉我磕头的妈妈，跑到门口，说：“我不磕，我不磕，就不磕，就不磕……”
妈妈跪下去，要替我磕头了。我急忙跑过去，拉着妈妈。“这是迷信，赵老师说的。”
爸爸过来拉开我，说：“我看，学校里的老师都是识字断理的，青青也是信孔圣人的学生了，大家都不太信菩萨了，我们还有什么信头，何况现在到处都在消菩萨。”
妈妈一下哭开了：“我的儿呀，菩萨呀，你可要睁眼呀，千万别收了我家青青呀。菩萨呀要收，你就把我收去呀，千万别收我的儿呀!”
我知道那是妈妈在哭哥哥，他死了，是爸爸偷了土地庙的刀头肉给他吃，他才死的。
爸爸说：“孩子他妈，那是旧社会的事了，你还提他什么。”
妈妈哭得更伤心了。
爸爸打着自己的头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我又去拉妈妈，求她别哭。
爸爸说：“青青，给菩萨磕头，给菩萨磕头呀。”
我看看爸爸，看看妈妈，终于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