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文渺
我一介平民百姓,但却爱交往。所以,生在陋室,走在茫茫人海中,也有几个相识的人。原因是我从你争我斗中跳出来了。为什么说跳呢?这里面的原因得追溯到公元一九六六年,正是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两派斗争如火如荼的时候,而我和几个一九六四年没有考上中学的小伙伴,虽没有参加这派那派,但观点多少是有的。人以群分,物似类聚。谁会理我们这些既没有公开参加这派,也没有公开参加那派的人呢。但我又是个很特殊的人,因为我的亲大哥就是这县中一派最大的派头。他是他,我是我。何况他历来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人,那怕我心有千千结的想法,想跟他们去干一番革命事业,他也是不许的,家里也是不许的。因为,他革命回来,父母劳作回来,还得吃饭,八岁就在家任煮饭炒菜的我,就只有在家里操作家务了。但那心是不死的。一天,我去也是和我一样的田同学家,未进门,就见家乡算命的瞎子秦八字坐在街沿坎上。据说秦八字可是说一不二的铁嘴。但那时候,横扫四旧,谁敢明目张胆的去找他算命?!田同学家的门半掩着,我推门进去,没想到另外还有同我一样的二个同校女同学和一个男同学在,他们神秘兮兮的正在商量什么。见我进去,他们都高兴起来了。原来他们都想算命,只是不敢去喊门外的秦八字。我笑笑说:“谁跟我去?我就去。”田同学说:“你敢去,我就去。”于是,我们两个把秦八字牵扶了进门来。大家又谁都不愿先算了。又只有我先来。我刚报上生辰年月日时,秦八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一念完,停顿了一会说:“此八字是个贵人命,要钱十元,粮票五斤才算。”我说:“当官不当?”秦八字说:“贵人不一定当官。”我说:“不当官,最多只能给你二块钱,一斤粮票。”其实,我只有二块钱,一斤粮票。秦八字想想说:“好,但你不能骗我。”我是绝对不会表这个态的,因为,就是他算得再好,钱和粮票,我都得留下一半来自用。但他们立即帮我表了态,说只要真实,只要算得准,一定照付。我们问,秦八字算,结果秦八字说我以后要靠文字工作吃饭,会出名,并说现在如果要找老婆,除了别找属龙的外,找谁,谁都会嫁给你。我心里立即起了个在那时是犯大罪的玩笑,不由得笑了起来说:“皇帝的女儿会嫁给我吗?”秦八字说:“只要你遇得到她。”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我能活多少岁呢?”秦八字又是一阵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后,说:“五十一岁遭天罗地网。”我自嘲的说:“活五十一岁,是个短命鬼了。”一个同学说:“既然是短命鬼,还敢要这么多钱和粮票?”秦八字肯定听出弦外之音,说:“不要说你们了,你们的头,我也给他算过。”我急了,说:“你瞎说乱讲,不想好过了。”秦八字说:“一个瞎子,死活都置之度外了,好过跟不好过,更无所谓了。”另一个同学说:“他就是向司令的亲弟弟。”秦八字说:“失敬失敬,只是这算命,当县长的,厅长的,局长的,我都给他们算过,信不信,由你们。” 我说:“活五十一岁已够了,但钱粮都只能给你一半了。”秦八字说:“是是是,一半就一半。”
在那个年代,你不恶毒点就不行,记得斗争城关镇的镇长时,一个人走到他左侧面,朝跪在地上的他的腰上就是两脚,跟着又有几个人走了来打,打得他直叫:“唉哟,我有罪,唉哟,我交待……”我急忙拦在他们中间,说:“不要打,不要打,要文斗,不要武斗嘛。”大家看看是我,才没有打他了。但听见有人说:“他哥革命,弟保皇,二条路线嘛。”我那时应该说是一种善良天性的表现。但是,当他在“划线站队”中从新掌握了城关镇的大权后,对打斗另一派的人,他亲自动手打没有打过人,参加没有参加过策划打斗人,我就不知道了,但他最少也是熟视无睹的。于是,在我的心中第一次种下了无形的恶毒种子,而催开这颗恶毒种子的,却是为争夺工作的权力,生活的权力。一九七零年七年七月,昆明铁路局去我们县城招二十名学徒工,一下有二百多人报了名。有门路的走门路,无门路的,只有听天由命。我这个“站错队”头头的弟弟虽也有人说话,但必然是正在“划线站队”时期那个挨整的期间。先检查身体,通过。政审时,以镇长为首掌握着实权的他们,竟然无中生有的说我父亲当过国民党兵,从而取消了我参加工作的资格。我得到消息后的第两天,在镇长必经的路上拦住了他,说:“你敢造谣,说我爹是国民党兵,不让我参加工作,好!好得很!!!”我指着他。“过去斗你时,有人打你,我拦着,从现在开始,我不会那样了,如果我们这一派翻起来一分钟,别人打你的腰,我一定要砸你的头,半分钟之内,我不把你整成疯子,憨包,神经病,让你落下终身残疾,我就跟着你姓,如果我们永远翻不起来,你就更要小心了……,”下面的话不说,他已清楚。当时吓得他急忙说:“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那们说的?!那们说的,我都只把帐记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是他们的头和兼城关镇最大的走资派。”结果,第二天再讨论政审时,他带头通过了我的政审。我参加铁路工作,来到了昆明。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在三年的钳工学徒期间,所有同来的人都回过家过过节,特别是春节。只有我是学徒期满后的七个月后,才敢请探亲假回家过春节的。本来参加工作后的我,只想好好的工作,只想通过努力学习,以后当个技师,能搞些发明创造。但当带着严重派性思想的掌权人,知道我大哥是他们对立派的县头,而且还担任过那派省赴京告状团的团长时。他们采取了我在厂部搞钳工可以,就要我去离厂部五公里的筑路队开推土机,让你在各工点四处开推土机吧,才开两年不到,又让我去干杂活……,这又催醒了我已经种下的恶之花。于是,我利用各种关系,首先把家乡的亲朋好友联合起来了,进而拉拢一些好事之徒,也有那大大小小想从中捞一把的人,并跟在邓小平从新工作后又上台的书记、厂长、处长取得了联系,从而又调回到了厂里。一九七六年“反击邓小平右倾翻案风”最厉害的时期的一天,筑路队的十二个造反派人员来厂部抓斗书记和厂长。我立即把在厂的亲朋好友召集起来,暗中找了人监视他们,并让大家在干部和工人中散布他们的丑行。他们要书记厂长表态他们是革命派,我们是保皇派,书记厂长执行的是邓小平右倾翻案风路线政策。他们不表态,他们先是大喊大叫,后是推推搡搡。一些干部工人们在我们的鼓动下,一些对造反不满的干部工人,都开始向办公楼而去。我时而在宿舍的走廊上看对面办公楼和大多数干部工人的动静,时而在宿舍里听他们说办公楼里对立派抓斗书记、厂长的情况。有人说:“再不去救书记厂长,书记厂长就要表态了,书记厂长表了态,对我们就不利了。”我说:“我量书记厂长也不敢表态他们是革命派,我们是保皇派,如果书记厂长表了,书记厂长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书记厂长负得起这个责吗?再说了,书记厂长表态自己执行了邓小平的右倾翻案风路线政策,书记厂长就不但是自己找死,而且还要祸及子孙后代,他们敢吗?!”有人说:“要是他们被打得受不了呢?”我笑笑说:“还不到时候,到时候,我第一个冲进去救他们,你们还是去办公楼内外注意着点,再等一会,我们再行动。”来报告的人都走了。同宿舍的阮说:“老向,让书记厂长知道我们是为他们好就行了。”我说:“不行!”他说:“为什么?”我说:“原因有二,一是救早了,他们会认为我们把他们拿到炭火上去烤;二是最重要的,你想想,我们跟他们有什么感情,说得好,是干群关系,说得不好,是利用关系,人要在危难时,才知道好歹!想想,要是他们尝到了皮肉疼,骨头痛的滋味,甚至想到会残,会死,我们在这时候把他们救下来,他们会怎么想?!不用想,我们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阮点了点头。对面的办公楼传来了打骂书记厂长的声音更大了。我打开门,见差不多所有在厂的职工,甚至家属都集在了办公楼下,他们有的骂着那些来抓斗书记厂长的人;有的在议论着;虽也有在笑的,但大多数人对那些造反派的怒火也被点起来了。我大步走向人群,说:“这些人,一天就是利用造反来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再这样干下去,不吃饭了,大家跟我走,找他们辫论去。”说完,我转身向办公楼的二楼小会议室而去,人们喊着叫着议论着跟在了我后面,所有关着的办公室门也打开了,有的还加入了我们兴师问罪的人群。我一脚就踢开了从里面锁着的门,还不等他们说话,我就指点着小会议室的人一声大吼:“不准动,都给我听着!”他们只呆了一下,那带头的杨姓家伙也吼道:“我们批斗走资派,关你什么事?!”我说:“你一个罪犯分子,还有脸批斗人。”我们的人有十多个进到了门里。杨姓家伙指着我说:“姓向的,我犯什么罪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我说:“你在田坝工地时,强奸昆明女民工未遂,要不要我给他们带队的打个招呼,让他叫那女民工写好你的罪状,交给公安局去?!”他一下哑了口,我又吼道:“你们给我滚,滚回筑路队去。”另一个牛高马大的王姓家伙吼道:“你这个保皇派乱说,我们跟他拼了。”他们的人不敢动。我指着他说:“你这个一样都不会干的贪污犯,还想跟我斗吗?!”见他也哑了声,我才又指点着他们。“拼了,你们十三人,拼得赢几个?不想死的,就看看外面。”我又大声吼道:“滚!是不是还不想滚?!”他们在大家的臭骂声中逃样走了,直到“四人帮”倒台,他们都没有再敢到厂里来闹过。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复活的恶之花渐渐在我心里枯萎了,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走向我们。从开始文学创作后,大爱大善渐渐慢慢地充实了我。我想:要是不搞文学创作,就没有淡泊于心宽,事重自路窄的达观思想。让恶之花在心里蓬勃生长起来,那就肯定不是活不过五十一岁了,而是应当早就命归西天了。幸亏那个生长恶之花的年代,永远的结束了。如今,我已经五十三岁了,感谢使我心灵大爱大善之花开放的这个时代,感谢文学给我带来的友爱善良人生,感谢知识使我懂得了这个世界更多的善良大爱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