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黄永玉:
文/黄永玉
余年过七十,称雄板犟,撒恶霸腰,双眼茫茫,早就歇手;喊号吹哨,顶书过河,气力既衰,自觉下台。
残年已到,板烟酽茶不断,不咳嗽,不失眠数十年。嗜啖多加蒜辣之猪大肠,猪脚,及带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浏阳豆豉加猪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无一不爱。
爱喝酒朋友,爱摆龙门阵,爱本地戏,爱好音乐,好书。
讨厌失礼放肆老少,尤其讨厌油皮涎脸登门求画者,逢此辈必带其到险峻乱木山上乱爬,使其累成孙子,口吐白沫说不成话,直至狼狈逃窜,不见踪影。
不喝酒,不听卡拉OK,不打麻将及各类纸牌。 不喜欢向屋内及窗外扔垃圾吐痰。此屋亦不让人拍电影及旅游参观。
黄永玉的画不中不西,自成一派,连他自己都说他是个打野食的人,胃口比较好,凡是好的东西他都能加以消化和吸收,但也有好多人说看不懂他的画,他就举了一个例子。有人去问毕加索,“你的画我怎么看不懂呀?”毕加索问:“你听过鸟叫吗?”“听过。”“好听吗?”“好听。”“你懂吗?”道理就是这样,艺术的欣赏是有层次的,有的画是专画给内行人看的。
当谈起现代抽象画和现代音乐时,有朋友说它们乱七八糟、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要表现什么主题。黄永玉打了一个比方:“你一定听过京戏锣鼓吧,那也是很乱、很吵,但人都懂;现代抽象画就是加了色彩的京戏锣鼓,现代音乐就是加了音节的京戏锣鼓。”
—— 人民网专题《黄永玉的画》
那个中秋夜是个快乐的夜晚。我们十几个人笑笑闹闹地在餐厅包饺子,那边客厅的电视里却正在放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我带着一双沾满面粉的手跑过来看时,恰巧看到他站在那里,背景是他的画,他正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在我年轻时读过的诗里,我至今没有忘记的是这样一句:(为了太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我知道,这句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的诗,正是他那幅画的题。又一个镜头中,他微笑着说:“我死后,不要墓碑,不要墓志铭,如果实在要,就写三个字--太累了!” 镜头中出现了他故乡的山水和吊脚楼,接着是他画中的故乡,这让我想起了把这片山水写成美丽文字的他的那位表叔,还有他写的那篇著名的怀念表叔的散文《这些忧郁的碎屑》。
他正在为他的一本新画册写一些话。开头的一句他这样写道:“人到七十岁以上,可算是真老了。”而末尾的一句是:“我深爱这个世界,包括它的悲苦。”
——《那天的月亮》摘录 文/应红
黄先生把他在绘画中追求的境界归结为“清丑顽拙”四个字。我喜欢他的作品,是因为这四个字中,我体会“顽”是重心。我常听认识黄先生的人说他“好玩”,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顽童心态与一种玩物手段。玩在其中,各色杂等就皆为追寻,一点负担没有;一点负担没有,年龄也就好比悠悠空山回音,在身上留不下什么痕迹,老了老了照样鲜蹦活跳。黄先生说他几十年开过音乐、拳击、摔跤讲座,也讲过地质学、林学与昆虫学,他说他依仗的是“童叟之言,百无禁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的好处在不仅童叟,而且身边匆匆流过各色杂等总在有滋有味之中。这童、趣、滋味合在一起,就大雅大俗,生气远出,澹不可收。
——(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03年第36期)摘录 文/朱伟(三联生活周刊总监)
烂柯山的砍柴人才看了仙人半局棋,斧子的木柄已经腐朽掉,时间过了一百年了,“文革”这场梦,也不过十年。在一个中午,那是我已获准回家以后,一个午睡的美好时刻,永玉——差不多七、八年不曾见面,居然在我睁开睡眼时出现在我眼前,我正在感到“相对如梦寐”,他二话没说,就非拉我立刻出门去看他的新创作不可,我糊里糊涂地答应着,在门口跨上我刚领回来的、被没收的“逆产”——那部破脚踏车,谁知腿脚不听话,第一次重新骑这宝贝,从左边刚上去,却从右边摔了下来,这件事后来给永玉当笑话讲了一百回!
这次真叫我吓一跳,这不是版画,不是油画或水彩,而是巨幅的,用宣纸毛笔的中国颜料水墨创作,有花鸟,也有山水,传统的工具和传统的笔墨,但却打破了传统的格局和色调。在一幅四米多宽的重彩荷花面前我默想了好久,我给那浓黑衬托出来的金翠、浅绿和殷红迷住了。这好像在中国画中很熟悉然而显然是没有见过的风格,是怎么从永玉的笔底幻化出来的?他又摊开一幅用线条勾勒的黄山图,竟然有六七米长,是当时铺在山边石上的写生。其他大大小小的荷花、玉兰、水仙……至今还深印在我的印象中。
永玉这一次怎么会来一次奠定其后创作道路的、划时代的“突破”?这是基于什么动力?是“渐变”到“突变”的必然阶段?还是强烈震撼的“反弹”力量?我还是像1957年后,看到他西双版纳回来的“全面开花”一样,感到迷惘。
澳大利亚一位历史学家曼宁·克拉克,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说的是澳大利亚土著诗人凯瑟·沃克到中国访问的事,一天,她忽然对同行的作者说:“曼宁,我又怀孕了”(这位女诗人已经六十四岁了),曼宁懂得,中国这片土地对诗人引起了内心的激情——她要写诗了。
画家也要怀孕的。
一种是创作一幅作品的怀孕,这同诗人一样,每一首诗和每一幅画,都是文艺家心血的部分。另一种是画家经过长期苦闷,经过多次“阵痛”,将要产生新风格的怀孕。画家创作到一定时期,不满意自己的定型风格(这种风格甚至已被大多数人所承认,例如永玉的《阿诗玛》),画家逼着自己进行艺术上的自我否定,力求“变法”。这种怀孕是更辛苦的,不是“十月怀胎”而是几年、十几年的辛勤积累和艰苦酝酿,还得忍受许多“阵痛”的考验。这就使我们回到开头惟信禅师的启示:由见山见水到见山水不是山水,其后“依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几个回合
——《黄永玉画记》 摘录 文/黄苗子
契诃夫说过写小说的极好的话:
“好与坏都不要叫出声来。”
这几乎是搞文学的基本规律和诀窍,也标志了文学的深广度和难度。
从文表叔的书里从来没有——美丽呀!雄伟呀!壮观呀!幽雅呀!悲伤呀!……这些词藻的泛滥,但在他的文章里,你都能感觉到它们的恰如其分的存在。
《太阳下的风景》摘录 ——沈从文与我 文/黄永玉
新浪网专访黄永玉专题摘录:
网友:你现在是在写一部自传体式的作品?好象有资料说,你的自传作品才写到四岁已经写到30万字了。
黄永玉:20几万字了,可以说是自传,也可以说不是自传,是拿我作为一条线,实际上是写周围社会,从20年代开始,我们经历过这么奇妙的社会,发展、变化……如果我不写下来可惜了,有很多是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而且是很有用处的事情,所以我说我写出来,可能有益处。还没有写的东西,就别吹得太厉害了,正在做嘛,吹多了就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