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


一张年过半百的脸上,天苍苍,野茫茫,空旷得有些落寞.
她是没落的贵族.清朝八旗子弟中的女儿家.模样没了,架子还在.烟一上手,那种唯我独尊的风范便随着烟雾飘逸出来,衬着她灰白的头发,令人生出无限的感慨.

刘洪将镜头对准了她
她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三分扭捏的羞涩,本能地将指间的烟放下,摆出一付公众形象
我阻止了她。
她又将烟拿起,但那种无所谓的神情已经不在了,面对镜头,她还是在意的。
不是初到石岛的半夜,她一个人走进小卖部,一个人买了一小瓶酒一点花生米之类的零食,一个人自斟自饮的袁也.谁也没想到她好白酒,白天遗漏的功课,夜晚她便自己补上.
好在她几乎不怎么照相,除了证件上必须的大头贴。由于这种经验的缺失,她的神情如同深山里的孩子,闪烁着新奇,还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坐上人家接新娘的花轿,对我说:给我照一张。

她与英子岁数相仿,面相上眉宇间却比英子多了一些云山雾海,这使她沉着,隐藏着一分与外界的距离感。英子说起她时,语气分明是热辣辣的,因为她会计师的身份.她自己也笑称,她是家里的宝。手里积攒着厚厚一叠儿女们写下的欠条,一张张有增无减,数字越积越大。他们缺,我正好有。对早年为论坛慷慨解囊之举,她淡淡地一带而过,好象水满了自己要溢出来的自然。

说起来似乎是惬意的,也应该是惬意的,一杯小酒,几根香烟,一个为她做了半辈子饭的老伴,一天之中,他们必要相对小酌。饭桌上,一半馒头,一半米饭,“一国两制”了半辈子,他们的味口还是各是各的.

她是武汉的媳妇
英子是武汉的姑娘。
我不会将她们两人大而化之为一篇文章。英子是姑娘的脾气,袁也是媳妇的性情。譬如在电脑上待的时间长了,老伴就会念叨:这会儿在网上泡,过会儿还要我给你上眼药水。她转身冲我眨眨眼,咧嘴偷笑了一下,乖乖地就撤退下来。
那一眨眼那一笑仍然是活脱脱的女儿气,却比娘家的姑娘多添了几分乖巧。
正是这乖巧的媳妇出门的时候对老伴说:自己要到威海开会。
什么会?肯定不能说是论坛笔会。她又笑了,偷偷地透着小小的得意。

姑娘不用顾虑这些,英子大张旗鼓地来了,又大张旗鼓地在一干人面前日夜念叨着那独自在家的男人,我们都看到了英子的幸福爆米花一样地绽放,并闻到了扑鼻的芬芳。
但面对袁也,我几乎是不敢用“幸福”这个词,她给人的感觉是根本不曾想过这两个字,她对待幸福的态度与她对待数字的态度有相近之处,她说:会计不是做假帐,而是充分运用一些规则。 

后记:
一杯在手的袁也,饭菜都用得不多,基本上都在为我忙碌,她不停地将北方的美食堆入我的碟子,不停地说:多吃一点,你们南方人吃不上这些.完全忘了眼前的南方人现在正在北方的山东,与她共一方水土.我没有提醒她这一点,因为我很贪恋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尤其是潮水悠悠举着满满一杯过来敬酒时,满桌的人都起身举杯,我正要站起,她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继续为我布菜.其实那一刻我颇觉尴尬,如坐针毡,我觉得大面上的礼貌自己还是须维持的,但回到房间,发现自己脸色已变的那一刻,我心里充满着对她的感激.后来看了隔山景与寒梅的"大团圆"场面,想起袁也,则油然而生一种敬意.荣格说,人都有从众心理.这种行为尽管有时是盲目的,却能够掩藏我们的孤单,使我们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我们都是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