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我在青年一代上的专栏可以自由挑选被访对象。对我而言是很开心的事情。从自己熟悉的朋友下手,我无非是想让这些事情变得更真实一点。不要有大牌杂志对造型的偏执狂,不要有顺应主编口味而调整的语气,不要有添油加醋道听途说Google的帮助。给一个很真实的“自由人”的剪影。
我们这帮没工作的人,眨眼都过了三十岁。回想十年前的意气奋发,天不怕地不怕,到今天有的人继续,有的人撤离,关于钱的问题也从二十岁的无所谓变成三十岁的有所谓,除了事业发展本身需要钱,私生活养老养小也要钱。所以有些人就撤了,有些人去发了。有些人归顺组织了,有些人逃到国外了。
09年我这个小栏目,就是和书店老板、造型师、音乐工作室、纯粹小说作者……等人的谈话。
上个月,我是和何艳聊。这个月,我要和渡口的高路聊,过几天吧。
何艳:只做理想主义的衣服
1999年,何艳决定当一个独立的服装设计师。如今2009年,她已完成了数场独立派走秀,开设过两家品牌店。每年都在push自己往前走,从未放弃。
我认识何艳很早,她做第一场秀的时候就像开一个地下摇滚派对,在华师大后门后巷的某间小酒吧里。当时我以采访的名号拉着她清谈四小时。但当时没有杂志愿意刊登她的服装作品、或是和她的对谈录。时尚杂志一向势利,关注名人大师也是一贯的作风,但这不妨碍我们这些独立干活的自由职业者成为好朋友。
我们每年的见面都会以那一年的秀为主题。在国内新晋服装设计师中,何艳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因她的作品倔强而清纯,用实验性的手法让设计回归到只为做衣服而做衣服的状态;也因为她是唯一靠“秀”来吸引视线、安身立命的设计师,99年毕业就从事服装设计。这十年来,她坚持每年做一场自己的作品秀,模特全是非专业人士,都是她的朋友。多年来也始终没有进入商业操作,导致不少粉丝感慨:何艳的衣服只能远观,不能买到。2006年的个人作品展《女形》获得一致好评后,各大时尚媒体都对何艳进行了专访,直到2007年《早春共和》在上海某老牌音乐厅帅气登场,她富有冲劲的创作力再次得到认同。2008年的《光》则引入影像元素,并以全白服装加以衬托变幻莫测的潜力。到了这时,何艳已是时尚杂志的常客,作为国内原创设计师的代表人物之一。
十年了,我对她说,没想到真正刊发对你的采访竟需要十年。我看了十年风风火火的她:永远不会穿大牌服饰或高跟鞋,偶尔骑自行车疯狂地赶时间,经常会在聊天中爆发灵感……也从来不施粉黛。
何艳:06年的“女形”是我所有秀中最完美的一次,服装也多,准备也充分,整个过程相当完整。但概念并不像最早的“马兰花”那场秀那么清晰。07年的作品不是特别满意,但2个月就筹备、制作完毕,这个比较让我骄傲。08年的“光”系列在服装方面讲有我自己得意的细节:飞檐式的肩部、硬朗几何弧形造型的腰部……有几件单品是对我之前的很大突破。但起初我是想让参与的模特给我线索,让我去完成,但结果有点背离初衷,他们没有提出够多点子,最后变成了我提供方案让他们选择适合自己气质的作品,那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但秀的形式感是满足了,添加了实时影像等新元素。
于是:我感觉得到在“马兰花”的时候你是女生气很重的,怀旧的,让我们想到儿时的圆点小裙,甚至有点政治化的元素。但这几年变得和年龄相符,似乎越来越探究成熟气质、乃至都市化。设计概念和风格的确定是个漫长的过程吗?
何艳:“早春共和”从设计到制作只用了2个月,这是对自己体力脑力的挑战。设计概念可能会显得不清晰,那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风格还是待定吧。但觉得更有活力了,不像以前情绪上有起伏,现在心里有谱了,也有能量了。早春共和秀过的“带箍的裙子”和“中山装”是我挺得意的,确实受到了国外设计师的影响,但我觉得自己做得更好,总觉得没人想到了,但我想到了,嘿嘿。
于是:08年的秀会给你带来足够维持下一年工作的订单吗?
何艳:这次基本上没带来很多订单。如果是大品牌在十月底发布新一年的春夏季是有必要的,因为必须留出时间来做货,但我是零售单位,十月底的时候没人向我订购春装,对促销没有什么作用。但放弃秀……我觉得我不会愿意,它是我的优势。
于是:至今为止你是唯一以“秀”吸引人的设计师吗?
何艳:目前是。其实北京设计师经常作秀,但他们的风格和目的是为了打品牌和知名度。上海设计师不爱作秀,比较务实,认为那是虚荣,又没有什么实际效益,都爱开店,走商业路线。我之前的那些秀都是为了玩儿,不卖衣服。我认为“秀”本身就是作品,不是为了卖衣服,整个过程是一套完整的创作,服装只是秀的一部分而已。还记得第一场马兰花谢幕的时候,突然很感慨,心潮澎湃,也很心疼自己,就躲一边哭去了,但那次之后,每次谢幕都很平静,反而觉得没劲——又结束了,会失落。我也总在想,得把谢幕的种种习惯都改了,不要鲜花和掌声。
于是:在进贤路的Showroom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后来接连在建国路尚街和长乐路都开了店,但似乎都夭折了?
何艳:Showroom很重要。是我职业生涯中的大事件。做秀、出风头这种事给不了我太多欢喜和新鲜感了,但突显出的市场问题是很迫切的。两个店都坚持了7个月。一开始预期的太好,认为自己只做7个月就能盈利,然而,毕竟经验不够,设计师不该高估产量。这是很挫败的事情,会觉得付出和收获太不成比例了。开店的经历很珍贵,只需一个月就能让我明白,那和做一场秀、完成一批订单是完全不同的。有人夸我是最好的设计师,也有人反感昂贵的设计师小店,扔下一些难听的话就走,如果我不开店,这样的话我都听不到。积极的收获就是越来越清楚地明白我的目标客户是什么样的人,也积累了一些客户群,但目前我还留不住这个店。
于是:有没有想过妥协、或是搬救兵?
何艳:妥协的事很挣扎,如果有聪明的办法能既保持自己的风格,又解决了商业化的问题,那当然好。搬救兵……救兵在哪里呢?我一直在给自己做衣服、以及和我口味相同的人,但这一小群人数量很少,不足以让给我在长乐路上赚钱。当然可以自我安慰,说长乐路的租金太高、甚至经济萧条,但事实上我骗不了自己:在市场营销方面的薄弱是我的硬伤。没有去品牌公司上过班、也没有经历过专业时装品牌塑造的培训,我确实对成本控制、环节操控、利润回收、经销网点等各个细节的积累几乎是零。挫败到会让我去想,是不是该放弃。但它终究会有正面意义,会让我想去多学。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我认识到有很多硬伤需要尽快解决。就算是雇人来做,也要自己懂得管理。
于是:欣赏的国内外设计师有哪些?
何艳:高欣,邱昊,破壳,但王一扬老师……现在有点不感兴趣了,因为他坚持走70年代美学的,有了固定体系,也没有突破,所以少了新鲜感。相比之下,破壳有其固定美学,但始终有突破,很让人惊喜。高欣能在短时间内拓展为长乐路的街霸,商业上和设计上都很成功,这个很能刺激我。国外设计师的影响一直都在,关注的有Prada——他年纪越老,设计却越来越年轻,虽然始终走怀旧路线,很稳当,但每过一年都觉得更清新,特别佩服。还有Victor Rolf组合——他们的创作永远天马行空,是哗众取宠,但永远出人意料,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LV的设计师Marc Jacobs。
于是:你有想过通过别的途径来拓展自己的道路吗?譬如参赛、得奖?
何艳:机遇都不是你追来的。当然实力要摆在那里,才能把握机遇。我没有想过刻意地去想某一种途径,因为就目前而言,我还不算是佼佼者,我最突出的风格还在建立中,还需巩固。我还在摸索之中。
于是:十年了,会不会着急呢?还在摸索。
何艳:有啊,当然有。随着年龄往上走,确实也会着急。两个店的失败还是给了我打击,但我是个情绪化的人,或许过了低谷就会好起来,觉得一切都没啥可怕的。我也相信,好的设计师和年龄根本没有关系,还是心态的问题。我是个创作型的设计师,这已经毋庸置疑了。我不喜欢墨守成规。前几天看姜文新电影的一个访谈,别人问他的风格是什么,他说,风格得靠时间来说话。我觉得我和姜文创作的习惯、想法、包括看的东西都特别像。
于是:十年来一直没有固定收入,也没有把自己商业化,有过怎样不安的状态吗?
何艳:做完早春共和之后,有些订单,那阵子仿佛永远在工作、在赚钱,那个状态很不好。所以想离开上海,感觉自己没有能量了,空了。不喜欢自己空荡荡的感觉。不喜欢机械的、重复的工作。我还是挺上进的,总想做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没有新创作,会觉得活着没意思。每天,也许没有固定的时间画草图,但脑子里总有,不成熟的状态是在脑海中酝酿、生长的,等到想法成熟了,自然就会有爆发,那时候哪怕是半夜也会爬起来写下来、画下来,再去睡,结果又爬起来写啊画啊。我觉得我的不安就是因为状态太安了。想要找到灵感喷发、其实是更不安的状态,到那时候我就真正安定了。
于是:这几年你的出镜率高了,对此有何感想?
何艳:很多时候不是我要的,是媒体主动来要我的。有时候也想过应该拒绝一点。如果媒体把我变成另一个我、或是根本不是我,我当然会不高兴,媒体有时候会不顾设计师的特点,把大家往一个模式里套,这点我是不欣赏的。
于是:对于想像你一样独立设计、没有保障的毕业生有什么建议吗?作为过来人。
何艳:开始时,还是不要盲目的头脑发热,因为真的会很艰辛,压力大,完全不是想像的自由自在。可以先去大公司忍气吞声地磨练两年,积累一些成就大品牌的先天条件,这是必不可少的。还要分析自己的能力,谁也不可能一手包揽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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