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座城市(十三)


我的N座城市(十三)

 

                                                   沈东子

 

三十三、合肥。

合肥与南京中间隔着长江,虽说江北的下关也属于江苏,但感觉坐车往北一过长江大桥,就进安徽了。南京距离安徽实在太近太近,都不知道怎么能号令徐州、连云港那么遥远的地方。安徽叫集的地名特别多,集就是镇,人家河南叫朱仙镇,到了安徽就叫双堆集了,读书时淮海战役的过程没记住,但记住了这个地名,记得共军在这里把国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块地自古是兵家较劲的场所,史上著名的垓下之战和淝水之战也都发生在淮河流域。

 

合肥作为安徽的省城,感觉不是那么牢靠的,安徽二字实际上由安庆和徽州而来,一个在江北,一个在江南,这两座城市加上芜湖,都要比合肥更有历史,也更有文化。合肥在当代中国的名气,跟设在这里的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很有关系,想当年少年班设立时,那些自认为是神童的少年,和那些自认为养育了神童的父母,都是很激动的,谁不想一鸣惊人出人头地呀,进了少年班等于走完了一半通向诺贝尔奖的路,有的神童如宁铂、干政、谢彦波已经不是神童,跟神也差不多了。其实人就像种子,优秀的种子自然有独特的成长方式,一定要给它额外浇水,培土,施肥,搭棚子,是不是就一定有好收成,反而很难说,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假如真的天资聪慧,应该由他去,还是按普通孩子的方式生活,该读书读书,该玩玩,有谁暗恋女同学,也由他暗恋去,人除了智商,还要发育情商才好,非要把同类人集合在一起,就像把好种子集中起来播撒,反而剥夺了生长成大树的空间。

 

我对少年班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市中心步行街上的李鸿章故居。李一贯被认为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卖国贼,这种观点肤浅了些,他不过一个朝廷大臣,为满清收拾烂摊子而已,换了别人在那个位置,照样得签马关条约,没准赔出去的白银更多。当时的中国闭关太久,对世界的认识已经过于陈旧,只知世上有皇上,不知有的国家的皇上,已经死在了断头台上。李游历过欧洲和美洲,算是官僚中有见识的了,所以推行洋务运动,这样的官员跟满朝姓爱新觉罗的八旗子弟相比,已经开明了许多。李家是当地望族,现存故居仅为当年不足十分之一,里面的小姐楼据说是张爱玲外婆的闺房。我对合肥的印象不够清晰,好不容易找到了桐城路上一家黄梅戏剧院,却说当晚没演出,只好自己哼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往古逍遥津的方向而去。

 

三十四、扬州。

扬州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喜欢它的平民气质,走累了,找家小店坐下来,吃个狮子头,或蟹黄汤包,这些都是正宗的维扬菜——我一直弄不清楚维扬菜和淮扬菜的区别,有时还以为是写错了字,后来才大约明白,维扬菜是扬州本地菜,是淮扬菜的一部分,淮扬菜还包括了淮安那边的菜,那边是苏北。大概在扬州人看来,淮字比较土,维字才有文化,这种地域感觉在别的地方也有,比方在桂林,如果谁的名字里带一个桂字,那感觉不太洋气,尽管英国人把这种花叫做奥思曼色斯,云这个字挺飘逸的,可如果哪个云南人的名字里带上它,在当地也不被看好。史上名曲广陵散跟扬州有点关系,扬州古称广陵,据说广陵散是嵇康最喜欢弹奏的曲子。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自在,烟花,美人,澡堂,炒饭一应俱全,这地方产怪人,以郑板桥为首的八怪最著名,都是些不得志的文人,因为不得志,聚在一起写字画画,不高兴时写诗发发牢骚,曲里拐弯骂皇帝。想想古人也蛮好玩的,对时局不满意,至少还可以聚在瘦西湖上骂人,找到那八个妖怪,跟他们做做伴,做扬州第九怪也好。瘦西湖够瘦的,用如今的话说叫骨感美人,从南门走到北门,一路上见无数盛开的琼花,花朵洁白,果实艳红,古人诗中的烟花三月,那花除了指美妓,应该也指这琼花。什么时候在这座湖上,举办一场骨感时装展示会,应该有点意思。一直喜欢杜牧的这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宁肯相信那二十四桥是一座桥,而不是二十四座桥,那桥应该就在瘦西湖上。想象清朗的秋夜,一个孤单女子坐桥墩上,在月光下悠然吹萧,那情那景是何等别致。在湖畔的一座园林里,我看见本家沈迈士先生题写的“半青”二字。

 

说扬州,无法回避扬州十日这个史实,专门去看过梅花岭下的史公祠。满人入关,江南抵抗尤烈,史可法戍扬州,明不可守,清不可投,只能以自刎的长剑,为汉人的没落划一道寒光,“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这是祠前的一副名联。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南京大屠杀,都是汉人心中的痛。江浙是鱼米之乡,百姓酷爱读诗书,个小体弱,视阴柔为美,与异族交锋吃亏居多,自古习惯以多繁衍延续族群,如今强调只生一个好,那前提必须是国富民强,否则一旦异族来袭,一群独生子如何应战?我这样说似乎振振有辞,可在肉食者看来这叫吃饱了撑的,也是,我着什么急呢,不如去看城东的古运河,当年隋炀帝就是从那儿进来看琼花的。

“七”乐无穷,尽在新浪新版博客,快来体验啊~~~请点击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