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减排与卖炭翁


    张东臣    
  

       小时候读过白居易的《卖炭翁》,窃以为当今之中国制造的处境与之有几分相像:
       满面尘灰烟火色, 两鬓苍苍十指黑。
       (高污染、低附加值产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出口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GDP,却也带来环境污染、资源消耗甚至枯竭。)
       卖炭得钱何所营? 身上衣裳口中食。
       (出口换得一堆美元,所得利润未必抵得上贬值损失。仅仅是解决了一部分就业,原油等资源价格却趁机上涨了十倍,带来输入型通涨。这是因为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定价体系方面没有话语权。)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大部分中国人民仍很贫穷,自己不敢消费,还天天企盼人民币贬值、美元升值,企盼美国的大爷们多消费,自己才好就业。)
       夜来城外一尺雪, 晓驾炭车辗冰辙。
       (全球金融危机一场大雪,外汇储备大幅缩水,出口企业纷纷倒闭,中国制造还要顶着风雪迎难而上,在危机中“刨食”,绑定美元不放松,继续寻求订单。)
       牛困人饥日已高, 市南门外泥中歇。
       (放出十万亿信贷,四万亿投资,好不容易GDP保八。大量货币投放的效益还没见到,通胀已让百姓怨声载道。在股市、楼市泡沫和产能过剩的“烂泥地”里,刚想歇一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 黄衣使者白衫儿。
       (远远的又来了两位——贸易制裁和“碳政治”。)
       手把文书口称敕, 回车叱牛牵向北。
       (国际上的这组织那组织,实际上都由发达国家把持,游戏规则由发达国家制定。发展中国家如果自己不提防风险,就会被别人击中软肋。)
       一车炭,千余斤, 宫使驱将惜不得。
       (不知是人民币不值钱,还是人民不值钱?总之,中国制造品质再好也不值钱,而且中国人民却无缘消费。)
       半匹红纱一丈绫, 系向牛头充炭直。
       (给你些纸钞和碳指标,物美价廉的商品就被装进集装箱运走了。)       
 
       很多国人没有看清碳排放问题的本质,反而为某些标榜环保却暗中耍无赖的西方大国叫好,认为问题出在中国自己身上。我非常理解他们急于改善全球环境的心情,但也为他们不辨真相、乱打板子而深感遗憾。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白居易笔下的“黄衣使者白衫儿”再向“卖炭翁”征收一笔碳税,并要求他碳减排,你会觉得公平吗?

       所以,节能减排应该在消费环节征税,而不是制造环节。这是关键所在,可惜发展中国家的官员和专家在气候峰会上都没有提及,更没有就此讨论。    
       “谁排放,谁缴税”的观点貌似有理、有力,但实际上是在压榨制造者。尤其是在产能过剩的买方市场条件和制造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的今天,这种观点非常有杀伤力,因而更不公正。就像信佛者不吃荤一样,如果说杀生是罪过,那么罪的本源还是在吃肉者身上,有人吃,才有人杀。“君子远庖厨”其实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虚伪,更是对厨子的歧视和政治压迫。
   
       且不说发达国家以往过度消费导致了多少碳排放。即便是按照现在的人均消费水平,也是远高于发展中国家。发展国家排放,发达国家补贴,完全在情理之中。    
       还有的国人(包括许多经济学者、环保人士)认为发达国家针对中国征收碳关税是正义之举。殊不知这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环保的旗号行贸易保护之实。
       理由还是那一条——碳税应该在消费环节征收,而不应该在进口环节征收。只要是针对别国商品的、歧视性的关税,就是不折不扣的贸易保护、贸易壁垒。    

       个人认为,中国政府官员在哥本哈根气候峰会上的表现是值得肯定的,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君不见,许多芝麻大点儿的小国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也照样在国际舞台上态度强硬、寸土必争?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涉及包括自身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根本利益时,中国政府若不能挺身而出,还搞什么外交?还谈什么争取国际话语权?

       然而,中国人是否也应该反思,为什么自己活得像诗中的卖炭翁?我们追求的是幸福生活,还是GDP、就业数据和外汇储备这些象征财富的符号?
       牺牲坏境和不可再生资源,供养着世界,为什么被供养的人还反过来指责你?
       靠人民勒紧裤带来建立一个脆弱的大国地位,造就一批骄奢淫逸的权贵,有意义吗?
       都说要改变经济发展方式,究竟谁来改?如何改?
       旧的模式究竟对谁有利,对谁不利?为什么总是改不了?
       中国乃世界大国,即便是在羸弱的民国时期,也是参与国际政治舞台的大国。目前,中国对外要积极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尤其是在与自身利益攸关的重大问题上。对内要大力进行改革,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真正转变。
   
       显然,经历了哥本哈根气候峰会、看清发达国家的本质后,中国的政府高层才真正意识到了改变发展方式的紧迫性。
       12日22日,刘明康在中国金融论坛上演讲的题目为《低碳经济与产业结构调整中的信贷支持》;12月23日晚间,中国人民银行、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金融服务 支持重点产业调整振兴和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指导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