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秘密


  关大妈终于发现了桂桂的神秘之处。

  关大妈早就觉出桂桂的不对劲,只是未能确证。桂桂自从住进这间耳房之后,从未引人注目,从未隐人耳目,一直若有若无,以至有关方面将他和小房一起遗忘。正因如此,方引起关大妈的高度警惕。桂桂居然如此平常平常之极,那便已经到了不平常。

  关大妈的睿智和直觉断定,桂桂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潜藏于不可告人的地方。因为任何人都有异于别人之处,避于别人之角。关大妈自踞此地,三邻五舍事无巨细,无不了如指掌,现略透风声如下:关大妈知道赵主任陋巷朴居,其子却有门面华宅;关大妈清楚钱经理添置小蜜经过,绿化帽子经过,只是增色者来历未明,正在侦察之中;关大妈明了孙家大女何乐不嫁,其在原单位如何,后单位如何,现单位又如何如何,涉及闺中,详情就不足外道了。便是关大妈自己,年轻时也有三无秘密,只是老头子傻嗬嗬莫名其妙罢了。而他桂桂是何许人也,岂能毫无隐情密事,胆敢僭越于人民之外?

  桂桂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关大妈料想桂桂以后也没什么了不起。桂桂不过是上下班,不过是窝破房,不过是光棍汉,不过是混日子,不过如此而已。然而此辈竟是表面毫无特异,暗里包藏祸心,意欲瞒天过海玩弄天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想真有点令关大妈后怕。

  关大妈绝不甘心。桂桂的阴险反而更激起关大妈的责任感和探索心。关大妈不惜牺牲谈心打牌的时间,开始漫长而艰辛的反特生涯。

  关大妈刨根究底着。关大妈道听途说着。关大妈旁敲侧击着。关大妈深入虎穴着。关大妈全身上下的器官一齐活动着。终于,千年不易的智慧再度被关大妈所证实: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关大妈发现桂桂的神秘之处了。

  关大妈满足地叹息。

  在一个难以入眠的星期四晚上,关大妈溜达归来之时,目睹了桂桂轻轻地开门,幽灵似的飘出巷口而去。关大妈又惊又喜,强把驿动的心渐渐平息,接连窥测了四个星期;事不过三,而连续四个周四的子夜时分,桂桂都神秘去回不露声色。于门外窃听,只闻鼾声四溢。关大妈疑欣交集:为什么桂桂的每次活动总在周四,而不是周一周末抑或周中?这个星期四难道又套着什么秘密吗?这家伙真是老谋深算狡猾大大的呀。关大妈理智分析,事件异常复杂。关大妈权衡再三,决定铤而走险,孤勇揭破桂桂奸诈的庐山本质。

  关大妈凛然探险,跟踪起桂桂了。

  这夜一切准备就绪,关大妈时隐时现地尾随桂桂出了巷口。昏暗的路灯下,桂桂的步履轻飘如影。走过一条空荡荡的老街便至城郊,此地尚未开发,月黑风高,阴森寂黯,乱石杂草,沟坎起伏。只见桂桂似风过林梢凌波微步一般前行,关大妈只得风刀霜剑水深火热地历经磨难。已失了桂桂的迹象。关大妈胡糟糟地直走,前面一处乱坟冈。关大妈忽地隐约辨出乱坟当中有一削薄黑影,孤立于铁铸般苍穹之下。正在惊疑不定,忽闻一声嘶闷长号,如从地底泄出,直冲穹庐撞炸,四下回旋开去;一声未尽,又一声响起,此起彼伏,撕裂莽苍苍夜空。关大妈肝胆欲裂碎,撒腿奔逃。

  终于,桂桂的秘密又成了关大妈的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