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连续几天做梦,梦到去世已八年零七个月的母亲坐在身边,慈祥地注视着我。醒来我觉得脸颊上湿漉漉的,一抹是泪水。我一直不相信这是发生在眼前的事,但这又是冷酷的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这是一个母亲的终点——一条河、一条路的尽头。我透过泪水,俯望走过73个春秋人生旅途的母亲。母亲小时家境贫寒,从七八岁起就帮助外祖母照看弟弟、做家务活,根本念不起书。母亲最早到我们家时,爷爷奶奶都已年近古稀,当时只有17岁的父亲在农会忙于革命工作。一切农活、家务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当时正是辽沈战役黑山阻击战最激烈的时候,母亲不但要承担繁重的农活和家务,还时时刻刻为父亲的安全担心。

      不久,黑山解放了,父亲到区政府当了干部,母亲仍在家里赡养老人、抚育儿女,参加生产劳动。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家里的生活非常困难(此时父亲已调开原工作),上有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下有我们6个年幼的儿女,母亲为我们的生存终日忙碌而不得休息。在那每人每天只给二三两玉米面的饥饿日子里,母亲每天只喝两碗野菜汤,而尽量把掺玉米面的野菜糊糊留给老人和孩子。

      六十年代初,我们和母亲来到了父亲身边。当时,奶奶已年愈八十,母亲没有工作,全家11口人只靠父亲工资生活。我们正值青少年,布票不够用,常常是父亲穿过的衣服,经母亲修剪之后我穿,我穿过后弟弟们穿。粮站供应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用细粮去跟人家换粗粮。由于母亲的精打细算,我们虽生活拮据,但没冻着、没饿着,一家人生活得很充实。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被罢官、被批判、被下放劳动,我和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又先后下乡插队。母亲既为病弱的父亲担心,又为我们6个下乡的儿女操心。那几年,母亲头上的白发日见增多,身体也大不如前。特别是母亲从鞋厂退休后,腿脚也不大灵活了。到了八十年代,日子可算好过了,父亲离休后,老两口该安享晚年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母亲患了高血压、动脉硬化。由于长期积劳成疾,一九九七年冬,母亲被检查出癌症。一九九八年春节后做了第一次手术,但一年后又复发,一九九九年春节期间又做了第二次手术。

      我的母亲非常坚强,两次手术没掉过一滴眼泪。在沈阳肿瘤医院做第二次手术前,医生告诫说,我们的母亲有高血压、冠心病,再做手术很危险。当时,我们哥几个也没了主意,可我们的母亲态度却非常坚决。她老人家说:“做好了更好,做不好我也没什么牵挂,你们也都长大成人了。”医生劝阻时,她坚决地说:“你们放心大胆地做,死了也不怨你们。”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医生也被感动了。在母亲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前,我泪流满面地大声呼唤着母亲,母亲扭过头来对我说:“你们别怕,我死不了。”

      第二次手术很成功,但终因癌症晚期扩散,回天无术,七个月后再度复发。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仍从容面对死亡,不急躁、不悲观,心态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母亲在临终前,叮嘱我们要“好好过日子”,要“照顾好老疙瘩”,“别招灾惹祸”。

      因为母亲的去世,父亲精神上一下子失去了依靠,140天后,父亲也随母亲而去了。

      原来父母在时,逢年过节都回家去探望他们,如今他们都不在了,那个聚拢我们的中心没有了。每当弟弟妹妹们来看我这个大哥时,我的心都酸酸的,真想大哭一场。母亲永远地走了!如今,我再也见不到生我养我教我成人的母亲了!但我还会从梦中,从回忆中去寻找我的母亲,重温她过去给我的母爱和相聚谈吐时的乐趣。

      操劳一生的母亲,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