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六十一)


熄了灯,月光像个活物似的从窗口探进来,舔着衣架上绸衣的下摆。
    他走过去放下水竹窗帘。屋里顿时暗了许多,诸物只淡淡一些铅灰色虚线。他喜欢睡觉时很暗很静。
    他将保养得很好的身体舒坦地放置在床上,垂落蚊帐。虽是铜鼓镇最有名旅店的上等客房,屋内仍有股淡淡的霉味。他不禁怀念起省城那幢漂亮的小洋楼。日本人待他不薄。留学时结识的信乙君是重情谊的,那位身居要职的陆军大佐每次请他去,总是殷勤倍至,还经常安排他出席日军的一些宴娱活动。日本的歌舞伎真是天生尤物,和她们睡觉简直妙不可言。
    他在显得过分宽畅的床上翻了个身,有些后悔不该放那女人回家。她一定很乐意与他重温旧梦的。八年前和漂亮嫂子的一段私情,是他风光绮丽的猎艳史上普通的一章。如今已很难回想得出那些个燠热的晚春之夜的细微过程。这几年似乎仅有孟家古宅那种独特的霉涩气息,偶尔会如梅雨时节墙壁的湿斑,从记忆中凸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