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糟老头


(新京报专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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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认识乔治以后,旅居堪培拉的首都生活从此有了向导。这个好客的澳洲老头,引领我走进堪培拉生活的层层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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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原先是堪培拉的一位著名律师,现已经退休,但不甘寂寞的他又折腾了一家小规模的移民政策咨询公司。说是政策咨询,一年其实做不了几笔业务,只看他整天忙得气喘吁吁、奔前奔后。乔治总是随身带着两件东西,无论见到谁,一定不忘显摆这两件东西。一件是一张二十多年前他与比尔·盖茨的合影,据说当年还未发迹也未成名的比尔·盖茨来到澳大利亚开拓软件市场时,曾经和乔治打过交道,并留下了那张合影。二十多年过去了,比尔·盖茨已成为这个星球上最成功的人物,肯定已经不记得当年曾经有过短暂工作接洽的乔治,但乔治引以为豪地向每一个熟人眩示着,“瞧,我和比尔·盖茨先生。”接着还会补充一句,“别看我现在是糟老头了,我那时候多年轻多帅啊。” 乔治显摆的第二件东西是一块“劳力士手表”,它见谁总是伸出胳膊让人猜那块“劳力士表”的价钱,当别人说出一个巨大的数额时,他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放声大笑,“告诉你们吧,只值五澳元,上海襄阳路的地摊上买的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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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喜欢中国,所以对来自中国的朋友格外温情。我在堪培拉的日子,他不厌其烦地给予帮助,我住所卫生间的水管坏了,他会在几个小时内请来水管工,这在办事节奏缓慢的澳洲是不可思议的。他甚至会专门抽出时间开车带我去旷野,教我学习英式的左道驾驶。由于早些年的职业生涯,加上他热情外向的性格,乔治如同社会活动家,活跃在堪培拉社会的不同阶层不同领域。每次跟他走在堪培拉市中心的那几条小街上,总见着他不停地跟各种人打招呼,向我一一介绍,这个是某某议员,那个是联邦政府的某某部长,还有谁谁是一个画廊艺术家,谁谁又是一个能干的水管工,目睹他那人见人熟的名流状态,我心里就在盘算着该怎样把中国的那句古诗“天下谁人不识君”翻译成英文,“My friend, who under heaven doesn’t know you? ” 译出来的结果就是,意境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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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乔治自己的生活,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一团糟。他结过四次婚,离过四次婚,和几位太太前后留下了七个孩子。这样,他很多年里都得负担着那些孩子们的赡养费,即使后来孩子长大成人,可如果前妻失业了,他也要出于道义考虑定期支付补贴。我好奇地问乔治,“前妻失业为什么要你来承担费用呢,不是有政府的失业救济金吗?”乔治就叹气说,“救济金只够生活的日常开支呀,可这些奶奶们要飞到希腊度假,这样救济金就不够了。”又无奈地摇摇头说,“这回这个前妻失业了,我给她一笔钱,下回另一个前妻失业,我要是不给,她就会因为我分配不均而又哭又闹地吵到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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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可真辛苦啊,年轻时做律师挣的钱没能留下什么积蓄,都用来给孩子和前妻买单,我为他叹息道,“Mate(伙计), 谁让你年轻时那么不省心呢,结婚离婚的?”他就哭丧着脸,从衣袋里掏出那张跟比尔·盖茨的照片说,“谁让我年轻时长那么迷人呢?那会儿,我不是个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