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楚的香港人




说不清楚的香港人

           沈东子

 

 

我在香港有几个朋友,所以一直关心香港的事。近几天比较热闹的一件事,是有关高铁的议论,所谓高铁,就是把香港、深圳和广州连接起来的一条高速铁路。不少香港人对修建高铁持反对态度,理由有多种,有的说铁路穿越新界风景区,破坏了大片自然环境,这是环保派,有的说铁路会改变市政格局,影响眼下的平静生活,这是怀旧派,还有的指责费用太高,浪费了香港纳税人的钱,港岛眼下需要花钱的地方那么多,还有那么多人买不起房,哪里轮得到先修铁路等等。

 

大家都知道19世纪末,铁路从越南修进云南时,曾遭到当地人的坚决抵制,抵制的理由很简单,说铁轨穿越祖坟,坏了家族的风水,于是滇越铁路改向,将路线由相对热闹的西侧,绕行于荒芜的东侧,顺南盘江和南溪河而上,由南向北直达昆明。其实云南人当年抵制铁路,更多的是害怕铁路带来变化,这些变化由洋人主导,是本地乡绅不能掌控的,所以非要找出理由抵制不可。后来铁路延伸进来了,促进了沿线许多城镇的繁荣,抵制一说才慢慢作罢,又过了一些年,乡绅们眼见铁路带来的丰厚利润,都被洋鬼子拿走了,实在忍无可忍,索性自筹资金也把铁路修起来,那是米轨铁路的由来。

 

云南故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老掉牙,不想斗转星移一百年,轮到香港人杯葛(抵制)铁路了,这次杯葛的铁路由北向南,由大陆伸进香港。其实环保无可厚非,怀旧也可以理解——中环天星码头搬迁时,也曾引来抗议声,怀旧派得到过舆论的一片同情,毕竟只是怀旧,伤感的情调谁不曾有?但是透过这些表象,去思考更深层的原因,你会发现这当中藏着港人对大陆的恐惧。大陆经济的高速发展——高速铁路正是经济高速发展的象征,衬托出了港人的无奈与无助,曾经骄傲的东方之珠,如今也得对大陆客陪笑脸,以往说一两句粤语就被尊为坐上宾的时代,似乎成了灰色回忆,不但进大陆已没有优越感,就是宅在港岛,也风声鹤唳,生怕2047年过去,马不让跑了,舞不让跳了。我做小老板的八十年代,女孩子最想嫁的是港佬,如今也未必了。大陆毕竟大呀,一块弹丸之地要想保持自身的生活方式,真的很不容易。

 

香港人对未来是很迷茫的,尤其是年轻一代,手持各国免签的特区护照,心是飞翔的,换了我在那样的年纪,心也一样飞翔。港人的失落,固然有经济萎靡不振的因素,但更多的源于对自己身份的模糊辨识,收入虽然比内地高很多,但水、电、蔬菜等完全靠大陆供应,在国际事务中没有发言权,防务也由解放军担任,不敢说自己不是中国人,但对中国又缺少归属感,虽说生活品质不如英国人精致优雅,可跟大陆人比,还是要高上一筹,于是宁愿说自己是香港人,这情形有点像失落的桂林人,对外从不说是广西人,只说是桂林人,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情愿,觉得广西的形象不如桂林。

 

记得有次在大屿山,在当地朋友引领下,参加一群香港青年的篝火活动,开始用英文聊得不错,后来对方问我从哪来,新加坡?旧金山?温哥华?墨尔本?我说从大陆来,对方的表情变了,好象在一只白天鹅身上,看见了几根丑小鸭的羽毛,或者在一只丑小鸭身上,看见了几根白天鹅的羽毛,不管看见的是什么毛,心里的感觉都不太好,于是渐渐无语,慢慢散去。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在香港的公司企业里,大陆人做CEO做高管的已不鲜见,会讲普通话更容易谋到好的位置,这是港岛的现实,也是一些港人的隐痛。十多年前彭定康在瓢泼大雨中泪别香江,几十万港人到码头送别,许多人的心随英国而去,我认识一个香港女孩就是如此,她说那晚她哭了。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不清楚。香港人对未来的迷茫,就源于这种说不清楚,如大雾中的维多利亚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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