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读:邵凤华《梨树》


梨树 

邵风华

我只能描绘梨树, 
我只能描绘春天。
梨花落了,
这两棵梨树,一前一后
撕下自己的花瓣,
就像那些穷地方来的女孩子,
迫不及待地
让自己怀孕、流产。


我只能描绘梨树了,
我只能描绘春天了。
护城河边的白石桥,
陷入沉默。
梨树闹得够了,静下来。
但它并不比石桥,
更沉默。
同样地,
石桥也不比我从前的生活,
更沉默……
——
《诗歌》总第六期

 

 

 

冷漠的面孔与孤寂的内心

■王彦明


   
邵风华诗风沉稳,一向以抒情见长。他很好地沿用了中国诗歌的这个美好的传统,并且结合个人的情致进行了细密地整合,进而在规避了传统抒情诗那种“粘稠感”的同时,又避免了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粗粝的制造,成为了一种“新抒情”(长征语)。在虚妄的乌托邦式乡村抒情滥觞于中国抒情诗的河流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内心的警惕。抒情诗很容易踩上凌空虚蹈的步点,有华丽的转身,却也容易走上远离生活、缺少事件、缺乏质感的路子。邵风华的诗歌则是以抒情介入生活,然后完成诗歌与生活的对接。这种新式的抒情,除去个人的语感天赋外,更多来源于他深厚的阅读经验和对“口语”冷抒情方式的良好借鉴。
   
这首《梨树》作者在开端就拒绝了温润的软抒情,用“只能”摆出一幅冷漠的表情。在这里,诗人首先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我”,一个“描绘”者。“描绘”本身是抱有很多美好的期待的,他的诉求呈现于“描绘”。

描绘的对象“梨树”和“春天”,异质同构,两者都具有兼具美感和孕育的功能。“梨花落了,/这两棵梨树,一前一后/撕下自己的花瓣”,这里回应了“只能”,描绘本初的对象应该为“梨花”,而“梨花”却落了。紧接着进一步释说缘由,让我们介入了一个虚拟的场景——“这两棵梨树,一前一后/撕下自己的花瓣”,这样一个悖驳常情的场境,将抒情的色调再一次降低。 “一前一后”,这样一个趋从性的行为,就把我们拉入了现实的话语场,而后面的比喻则进一步凸显了这个现实性问题。这里作者处理地甚至有些暴力感,将撕扯花瓣,比喻为“怀孕”的准备和“流产”的前提。抒情与现实做了一次很好的交叉换位,一种突兀感直面而来,甚至要将人打蒙一般。
   
“怀孕”的对象是“穷地方来的女孩子”,这给人带来很深的思考,进一步介入到现实的生活情境,拓展了我们的联想空间。结合“迫不及待地/让自己怀孕、流产”这样的诗句,我们不难在现实中找到类似的影子。诗人已经很好地完成了“意象”与生活的对接。“迫不及待”这个词语,展示了一种轻浮,自然“怀孕、流产”也就显得顺利成章。在一个饱受孔孟之道熏陶的环境里,这种轻浮是可耻的。
   
在把抒情吊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作者却又再次沉寂,陷入一种空前的冷漠,这应该是诗人内心的缩影。在外在形式上,第二节的开端和第一节的开端,应该属于重复。但是感觉上却不是简单的复制,那种内心的孤寂感更加深沉,冷入骨髓。“了”,意味着什么?终结,希望丧失,绝望。“护城河边的白石桥,/陷入沉默。”中,“护城河”与“白石桥”都艰巨首位和坚贞的意味。但是卫道者和纯净者、执着者的无力,只能陷入冰冷的孤寂。而众生喧哗,也终于要回归原初。而“喧哗者”也有沉默的时候,可惜这个沉默,不具备沉静的力量。相应的,在这个时代的孤寂者相对于过往,也远远不及原初状态的孤寂。“我从前的生活”那种原、原初的状态则更能安慰内心。
   
这首诗,诗人展示了人的精神诉求与物质欲望进行了一次对撞,进而完成了一次精神的还原。其实在冷面的面孔下,诗人呈现的是他隐忍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