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伟兄
学东,你弗晓得伐,家伟死了,肠癌,都五七了。
啊?!
9月18日,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我的同村学长,家伟兄已经故去的消息时,我特别地震惊。
家伟兄年长我大概五岁,正当盛年啊。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那娘娘(伯母的昵称,方言)朱老师他们应该伤心死了。我说。
是啊,谁说不是呢。母亲也很感慨。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父母也曾经历过其中的痛楚。
当年我小弟患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去世的时候,才20出头,我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父亲当年也是一夜白头。
家伟兄的父母兄长,与我们家关系特别好。
家伟兄一家,父亲是受人尊敬的退休小学老师,母亲原来是农村妇女,但烧的一手好菜,长兄家林小时候得过少儿麻痹,一家子为人都是极其善良厚道,很受人尊敬。
家伟兄与家林哥不一样的是,除了身体,家伟兄长得一表人才,又上了大学,是他们家里的骄傲。
家伟兄是恢复高考后我们村第二个大学生。
家伟兄也是前黄中学毕业,第一年没考上。在礼嘉中学复读之后,上了北京轻工业学院(如今,这所大学已经与北京商学院合并,成为北京工商大学了)。
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家伟兄和他堂妹小华姐,都比我早上了大学,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我犹记得,家伟兄考上大学那年寒假,放假回来,他的同学晚上在他家聚会,吃完饭后,我也去了他家,当时我们都还住在后面的老房子里。
家伟兄和他的同学们,都上了大学,聊起来天南海北的,我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瞪大眼睛,听他们高谈阔论。那个羡慕啊,真难以言表。
那时乡下睡觉很早。搁在平时,我早被家里人轰回家睡觉了。
但那晚上,我一直听他们谈到散伙,已经是半夜了。我想,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发誓,要向家伟兄一样,上大学,上了大学,才能这般高谈阔论,家里人还不管你。
1985年,我也来北京上学了。
在北京上学期间,家伟兄对我很是照顾。
我第一次出远门,初到北京,已经上大四的家伟兄到人大看我,我陪着他在人大及周围转了转。到饭点时,我请家伟兄在食堂用餐,家伟兄谢绝了,赶回了自己的学校。
我是寒假回家之后,才知道,家伟兄那天来看我,一来是我初到北京,二来是因为当时我们家出了大事,我母亲的腿,被水泥桁条砸了,粉碎性骨折。娘娘叫他来看看我,但交待说我父亲说了,不要让我知道,免得我担心。
大学期间,我和家伟兄有一年时间的交集。那正好是我在北京还算面瓜,啥也不懂,甚至普通话都说不好的时间段。
那一年,家伟兄经常拉我到他们学校玩玩,他关照我,请我吃的,都是小炒。而我没请过他吃过一次饭。
当然,我也请了。他不肯。也许,是他认为我们家生活艰苦,要给我省点钱吧。反正,吃饭都是他掏钱。
我们那个小村子,在北京工作的长辈也比较多。家伟兄带着我,一家家拜访。从复兴路到公主坟,从人定湖公园到建国门外。
那个时候,那些长辈们在北京也大都有些地位了,他们对故乡来的后辈,都很热情。所以,拜访,也是改善生活的过程。
感谢家伟兄。
现在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请吃几顿小炒蹭几顿饭,就永志难忘了。
当年我也是雄心勃勃,好男儿志在四方的主。我批评我们故乡的人,常用一句话,烟囱靠家那面黑。这句话,常被我用来批评愿意窝在家里,不愿意出远门的人。
家伟兄在这个问题上,应了我的批评。
大学毕业的时候,家伟兄据说分配到了南京洗衣机厂还是电冰箱厂,虽然这些厂,如今大体应该破产不在了,但当年毕竟是在省城的国营企业。但家伟兄最后辗转回了常州轻工机械厂(这个厂现在也改制了,家伟兄也早已离开了这个厂),回到离父母最近的地方。
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后来,我也去过常州轻工机械厂,当时,家伟兄在技术科工作。
这些年,家伟兄在一个民营企业当副总。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去年,家伟兄倒是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认不认识最高法的人,他们公司正跟别人打侵权官司,都打到了最高法了。
但是,遗憾,我帮不上忙。
每年春节我回老家,都会碰见家伟兄,也会聊几句,但都是匆匆忙忙的。或者家伟兄着急着回常州,或者,急着跟村里小时候的伙伴一起玩牌。
我也批评过家伟兄喜欢打点小牌的习惯。不过,也是没法子,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老家男人几乎人人都喜欢玩这个(除了我们家的男人和我堂叔),算是小赌怡情吧。
家伟兄的太太是常州人,过去春节我也见过几次,但印象不深。家伟兄的女儿,据说已经上大学了,小时候我应该见过,但如今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只有家伟兄,想起来,音容笑貌即会浮现眼前。
还有他父母的苍苍白发和悲伤的眼神。
(后记,原文写于9月22日晚。国庆回家,见家林哥,谈及家伟事,方知还有误诊问题,正在和医院交涉中。当年我小弟也是病殁于常州的医院。已经多次听故乡友人说,如今常州的医院,实在不堪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