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夏花 才比秋兰
沈东子
漂亮女人通常是文坛的陪衬,点缀一下花边新闻,不过也有例外。如今我们谈论大洋洲文学,首先会想到澳大利亚作家怀特,他因小说《风暴眼》获得197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可英语世界的读者却未必这样认为,大家公认的首要作家是曼斯菲尔德(K. Mansfield,1888—1923),虽然曼氏去世已逾八十年,但读者心中的大洋洲文坛巨擘依然是这位早夭的丽人,只有她足以与契诃夫、莫泊桑等短篇大师比肩,大评论家康诺利曾经评价说,她是新西兰对西方现代文学的惟一贡献。
小曼为新西兰人氏,从小跟毛利孩子玩在一起,她的幸运在于,除了有天分,还有一个宽容而富有的父亲。父亲是新西兰银行总裁,小曼15岁那年,他将她与两个姐姐一道,送往伦敦皇后学院念书。这是一所为少女开设的贵族学府,在其长长的毕业生名单中,包括了肯尼迪总统的妹妹凯瑟琳,船王奥纳西斯的女儿克里斯蒂娜等富二代。
与《简·爱》的作者夏绿蒂·勃朗特一家一样,曼家的孩子也是三女一男,不同的是勃朗特三姐妹都喜欢写作,曼家只有小妹热爱文学。小曼爱上了欧洲,决心靠写作为生,她加入各种文学沙龙,先后结识了王尔德、伍尔芙等大文豪,不过这并不管用,她投稿无数,分文未得,好在有父亲做后援,他每年给小女儿100英镑做生活费,用这笔钱过奢华日子是不够的,像吉卜赛人那样流浪倒是绰绰有余。
写作还没结出硕果,她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又不能结婚,匆忙中找了个音乐老师想嫁人,不想在新婚之夜被赶出家门。怀着别人的孩子去结婚,那不是嫁人,是嫁祸于人了,自然没好果子吃。母亲闻讯从新西兰赶来,连忙把女儿架往德国的巴伐利亚,一路颠沛流离,孩子没保住,但名声好歹保住了,至少做父母的这样想。这趟短暂的巴伐利亚之行,是曼小姐的人生转折,她至少有两个收获,一来明白性其实并不自由,此前她仗着容貌秀丽,四处招蜂惹蝶,性伴侣男女都有,差点做了未婚妈妈;二来她读到了契诃夫,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灵魂的对话者,成为俄罗斯文学的狂热粉丝。
返回伦敦后,她与评论家缪里相知相爱。不久一战爆发,她惟一的弟弟在法国阵亡,从此她的笔开始变得沉重,写出了巅峰之作《序曲》和《园会》,日后经常被选入各种英文小说读本。曼小姐最后的岁月饱受肺结核之苦,出于对俄罗斯文化的热爱,她接受一位俄国医生的提议,采用X光照射进行治疗,结果导致病情恶化。
1923年她为治病来到法国的枫丹白露,新年过后缪里来看她,她闻讯欣喜若狂,为了表明自己依旧年轻,不顾寒冷从楼上跑下来迎接他,致使肺部感染出血,次日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年仅35。遥远的中国也有人为她的早逝而哀恸,徐志摩写下了悼诗《哀曼殊斐儿》。小徐在英伦求学期间拜访过曼小姐一次,深为她的姿容才华倾倒,那时她已病入膏肓,说几句话就面露潮红,但在东方才子的眼里,西方佳人面上的红润,艳若苏杭四月的桃花。三年后他回到中国,娶了一个女子也叫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