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城”思考


“慢城”思考

——应对气候变化笔记三十九

 

今年11月初,江苏省高淳县正式获得了由世界慢城组织授予的“国际慢城”称号,成为了我国第一个“慢城”。“慢城”一词由此第一次走进了中国人的生活。

 

“慢城”1999年起源于意大利,意大利小镇奥维亚托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慢城”。顾名思义,慢城一定是一个生活节奏缓慢的地方,但如果认为一个城市把日常生活放慢就能叫慢城,那就曲解了它的真正内涵。

 

在欧洲,慢城应该具备这样几个基本要求:人口不能超过5万,城内不能停车,只有行人徒步区;城内不能卖速食,包括麦当劳、星巴克等连锁店和超市都应禁止;城内也没有霓虹灯,且周四和周日店面都不营业。这些要求在适应了快节奏生活的都市人眼里,几乎是不可理喻,甚至迂腐可笑的。然而,那个意大利小镇的慢城主义者却通过对观光产业、农业、商店经营方式等进行的别具匠心的改造,使整个小镇回归到了欧洲中古世纪的生活速度,与此同时也保留了现代文明的特色,结果车不入城,人流反增,小镇的观光客增多,店铺生意越来越好。

 

可见,“慢城”绝非是放慢了生活节奏的享乐主义,而是提倡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相处的生活态度。慢城主义提倡的是一种融入自然的享受,而非将个人快乐建立在大量物质基础之上的纯粹享乐。慢城运动的兴起,不是城市化的倒退,更不是城市管理者为了吸引游客而想出的营销策略,而是对于工业革命二百多年以来发展道路的反思。

 

反观中国,有人或许会以国情为借口,反对“慢城”发展模式,理由甚至是坚不可摧的——比如我国现阶段众多的人口,决定了中国城市几乎不可能以5万人以下的规模存在;再比如我国的粮食短缺问题,决定了现阶段不得不想尽办法使用化肥、农药、乃至转基因技术提高粮食产量。“慢城”看起来与中国无缘,只能停留在一个乌托邦梦想的阶段。但无论如何,慢城模式的出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对既往发展模式进行深刻反思的参照。

 

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来,中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到了三十而立的时点,我们所面临的国内外环境都正在发生变化,站在未来三十年的长远视野来看,今天忙忙碌碌的很多事情,或许意义并没有那么大;今天看起来很要紧的事情,或许并不是那么急,做的慢些也许会更好。

 

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是要满足人们的需要,衡量经济发展是不是健康只要,看看人们的需要是否能够得到满足就可以了。然而,“人民需要是否得到满足”却是一个难以用标尺来衡量的指标,于是另一个类似的指标就成了它的替代品,这就是GDP。而GDP固然能够衡量一个国家的总体经济水平,却难以反映国家经济的真实运行情况。

 

就好比做一个蛋糕分给10个人吃,要让大家都吃饱,那这个蛋糕必然要足够大,但是蛋糕大了却不一定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也许切蛋糕的人给自己留了大块,给别人留了小块,还是有人没吃饱,这就是分配不均;又或许蛋糕看起来很大,但是面多蛋少,吃起来没营养,大家还是不满意,这就是产业机构不合理;再或许蛋糕虽然做出来,但是把面粉都用光了,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就是粗放式的发展方式。

 

GDP这个“做蛋糕”式的指标,在很长一段时间被奉为经济建设的绝对衡量标准,与之伴生的地方竞争、重复建设、资源浪费、盲目扩大再生产等问题比比皆是。与此同时,人们又容易被GDP年均10%左右增速的耀眼数字所蒙蔽,认为人民生活已经足够富足而忽视了财富分配的公平性与合理性,结果GDP增长了,贫富差距却加大了,医疗、教育和失业等各种社会问题随之而来,人民幸福感、安全感降低。我们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同时,却又违背了经济增长的初衷。

 

近些年,国内开始意识到环境资源问题,提出了严格的节能减排目标。但如果机制不改,节能减排会掉进另一个“做蛋糕”的模式里——蛋糕要做,面粉和鸡蛋却要省。本来要做好这个蛋糕,需要改进制作方法,以降低材料浪费为主要手段,一些人却我行我素,根本不考虑改进蛋糕制作的方法,到年底完不成指标时,干脆连蛋糕也不做了,让大家都饿肚子。一些地区前松后紧,为突击“十一五”节能降耗目标而采取的拉闸限电之举就是此理。

 

应该看到,中国经济建设尽管成就显著,但其中存在的微观问题的确需要引起重视。中共中央2010年10月27日发布的《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就没再强调十二五期间GDP增长目标,转而要求价格总水平基本稳定,就业持续增加,国际收支趋向基本平衡,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明显提高。此外,规划还提出努力实现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发展同步,努力扭转收入差距扩大趋势。这些目标基本都是和人民生活幸福感相关的指标,相比以GDP为目标的发展方式,更为科学合理。

 

为了实现经济发展满足人民生活需要的目标,我们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很复杂,也很容易陷入将发展目标简单处理成量化指标的问题,要克服这个问题,就应该把握好发展的速度。俗话说,慢工出巧匠,纵观我国建国以来的发展历程,凡是过于追求速度的发展,都带来了很大的副作用。

 

在此背景下,再来回想下本文开头处谈到乌托邦式梦想的“慢城”、“慢活”,将有更深的体会。之所以“慢”作为一个字眼,开始撩拨人心底久被尘封的一些情绪,确实因为这个字眼已经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