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放风
有人说,一座城市就是一座水库,里面养了太多的鱼,因此你我他要争空间,争氧气,争食料,直争得两眼晕黑。到头来,神经搭错线,大脑一阵阵发烧,骨子里都觉得累。你想逃吗?但愿有人能给你指点迷津。
“城市闷罐车里/一个屁也要大家平分/……噪音比情人追得更紧/性病到处敲门/阳光也要拿回扣/SOS,110,救命!”
诗人向来不肯放过任何一次夸大其词的机会,但这回真的动了肝火,从舌头上掉下几句硬梆梆的实话来。他不开心,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农二哥,我用城市户口换你的田地牲口,这生意你做不做?”
“我不干。”
“没道理啊,城市生活这么舒服,种田老是亏本,你应该求之不得。”
“想骗我?我长了眼睛,看见鸟笼子里关活人,整天吃灰吃个饱,除非不上街,上了街,我一天被汽车轧死二十次也不奇怪。”
你碰到的农二哥心明眼亮,半点不糊涂,就算你在他饭菜里放一包祖传的蒙汗药,也休想麻翻他。
跟朋友们聊天,我总喜欢问这样一个问题:“业余时间你喜欢做什么?”
答案立刻就有,打球,打诨,打麻将,打扑克,打电游,打呵欠,打瞌睡。还好,不打群架,也不打老婆,应算守法公民。
“你们就没想过出去旅游?”
“想过,不瞒你说,我钻心透骨地想过,要发一笔横财,然后漫游天下。可惜我的财运总是差一点。现在你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出一笔高利贷,我保证在下个世纪末之前连本带息一齐还清。”
在城市里,很多时候你有脾气没处发泄,就像是麻将桌上老不开和,专干砌牌洗牌的活计,把自己累得像头拉磨的蠢驴。你怨手气太痞,怨天尤人也没用,照样来臭张,心烦意乱了,大声骂娘,也不知是骂赢家的娘,还是骂自家的娘,反正老娘要上三路下三路不停地接招,活像被江南七怪追杀的梅超风。
“摆在城市的瓷盘里/我是一条谁也不爱吃的咸鱼/怀念遥远的河流/怀念鲜嫩的水草/直到某天‘怀念’被挂牌上市/所有的咸鱼纷纷掏腰包/抢购这种绩优股票。”
诗人这回心平气和,其实是没了辙,干脆随俗从众,把“怀念”的股票先买到手,安心做一回长线,等着股值飙升。在城市生活得久了,做定了房奴和车奴,你可能连公园的门都懒得进,好歹组织一次郊游,也要下个天大的决心。对远山远水只有依稀朦胧的怀念,这仍算灵性未泯。做一条货真价实的咸鱼,甚至连“怀念”都不是那么急切建仓。
在大家的印象中,自然景观全都被电视风光片收购了,坐在家里瞄几眼,觉得不花钱也能风风火火逛九州,何必去旅行?大老远跑一趟,尘灰满脸,拍几张照片,表示到此一游,却没有解放手脚释放心灵的真切感受。城市以模制水泥板的工序,模铸那些喝自来水长大的人。城市不需要作品,只需要产品;不需要创意,只需要同意。
有一次,我在火车上跟一位新结识的旅伴聊天,他在南方一家大公司做业务员,天南海北地疯跑,而且跑的全是大都市。我问他:
“你最欣赏哪座城市?”
“那些城市面貌大同小异,就像一把整齐划一的筷子。不瞒你说,我特别腻味城市生活,现在玩命赚钱,就为了早日解套,好去山清水秀的地方放放风透透气。能住乡下最称心。”
“万一你妻子不肯追随左右,怎么办?”
“那就离婚,干脆找个村姑小姐,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喝到清甜的井水,何乐而不为!”
显然,谁都听得出,这末后一句只是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