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均衡和谐的全球经济发展：超越经济增长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许多发达国家在医治战争创伤的基础上取得了经济的高速发展，经历了持续20年之久的“黄金时代”。进入新世纪以来，发达国家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经济增长势头。而发展中国家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按照新古典增长模型的解释，假设生产函数资本报酬递减的性质始终存在，而储蓄率又是外生的常数，因此平均储蓄曲线单调下降。基于此，新古典增长模型认为各国经济增长中总存在着一条稳定的均衡增长路径，沿着此增长路径，无论最初的人均资本如何，经济落后地区总是会赶上经济发达地区，至少从相对意义上来说，保持长期的稳定增长还是乐观的。但事实恰恰相反，尽管发展中国家全力推进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大多数国家采取了以片面追求经济增长为目标的发展模式，经济建设取得了较大成就，但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仍在不断拉大。
本文第一部分列举了经济差距扩大的现实；第二部分对经济发展和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对比，阐明过分追求经济增长的模式不可能持续；第三部分解释均衡和谐经济发展的内涵及意义；第四部分谈实现均衡和谐增长的途径。
一、两类差距[1]扩大的趋势在加剧
近百年来，虽然经历了战争的破坏，但世界经济总体上处于飞速发展的重要历史阶段。特别是最近十多年来，虽然遇到重重困难和挫折，但世界经济在高新科技的推动下，从总体上看呈加快发展之势。然而，人们也日益忧虑地看到：一方面西方经济特别是美国经济持续较快增长，另一方面许多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缓慢，有的国家经济停滞不前甚至出现倒退。近年来，国际社会试图解决的南北差距，特别是发达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
据统计，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人均GDP的差距已从1983年的43倍扩大到2000年的60多倍；1960年，占全球人口20%的富人的收入是占全球人口20%的穷人的收入的30倍，1993年扩大到78倍，1995年则高过82倍；1987年，全球生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的穷人为12亿，1993年增至13亿，1998年则达到17亿。[2]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表的1999年《人类发展报告》显示，占世界人口20%的发达国家所拥有的世界总产值高达86%，它们占全球出口市场的份额也高达82%；而占世界人口75%以上的发展中国家所占的这两项比例仅分别为14%和18%。[3]南北差距扩大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富国愈富、穷国愈穷，富人愈富、穷人愈穷，这是当今世界的现实。世界银行《2000/2001 年发展报告》中说，在新世纪初，贫困仍然是一个全球性的重大问题。在世界 60 亿人口中，有 28 亿人每天仅靠不足 2 美元来维持生计，其中 12 亿人每天靠不不足 1美元来维持生计。1 0年前世界最不发达国家总共有3 6个，目前已经增加到4 8个。在这方面，黑非洲地区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
2006年12月联合国大学世界发展经济研究所发布的《全球家庭财富分布情况》报告显示，世界财富分配极不均衡。根据最新的调查数据，2000年包括家庭财产和金融资产在内的全球家庭财富总额达到125万亿美元，人均为2.05万美元。世界上1%最富有的成年人口拥有高达40%的全球家庭财富；世界上2%最富有的成年人口则拥有一半以上的全球家庭财富；世界上10%最富有的成年人口拥有85%全球家庭财富。而占世界人口50%的世界最穷的成年人口拥有的财富比例只有1%。根据这一报告，世界财富主要集中在北美国家、欧洲国家和一些亚太国家。这些国家人口所拥有的财富占全球财富总额的近90%。以北美为例，尽管北美国家成年人口仅为世界成年人口的6%，却占有34%的全球家庭财富。[4]
在发展中国家中，拉丁美洲是全球贫富差距最严重的地区，而且这种现象仍在继续发展。从1990～2002年拉丁美洲9个国家的基尼系数有不同程度的上升，9个国家有所下降，总体上持平。2002年基尼系数最高的是巴西和阿根廷（大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区），分别达到0.639和0.590，最低的是乌拉圭（城市地区）和哥斯达黎加，分别为0.455和0.488。所有拉美国家的基尼系数都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说明收入差距悬殊在拉美是一个极其普遍的现象。在2005年世界银行的《世界发展报告》中，按基尼系数从低到高排序，在最后的35个国家中，有32个是拉美和非洲国家，目前拉美平均基尼系数已达0.522，远远高出经济发展水平与其相近的东欧和东南亚国家。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统计数字表明，中国的基尼系数达到0.45，超过国际公认的0.4警戒线，如今中国20%的最贫困人口收入份额只有4.7%，而20%最富裕人口收入份额则高达50%。中国的基尼系数在120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到第85位，已经与后面35个社会分化非常严重的国家的水平相接近。引用联合国《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的原话：“如果贵州是一个国家，那么它的人类发展指数仅刚超过纳米比亚，但是如果把上海比作一个国家，其人类发展指数则与葡萄牙相当。”
二、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的模式难以为继
发展中国家的贫困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有历史条件制约、经济基础落后、自然资源匮乏、生态环境恶化、人口过度增长、经济结构单一、发展战略不当、经济政策失误等内部因素，也有国际经济秩序不合理、债务负担沉重、贸易条件恶化、贸易地位不利等外部因素，但最根本的原因是片面追求经济增长带来的不均衡发展，过度注重经济增长的数量而忽视经济增长的质量，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没有带来相应的福利增加。因此，只有高速发展经济的战略是不够的。
发达国家经济和社会全面发展的历程也证明，仅仅以国内生产总值或其平均值来判断国家贫富是远远不够的。代表财富多寡的那些指标本身反映的只是社会可以使用的资源的多少，而并没有提供资源配置方面的信息，例如，各社会群体的收入是否公平，用于提供免费医疗和教育服务的资源所占比率为多大，以及人们的生产、消费活动对于生存环境有怎样的影响等等。所以，平均收入相近的国家在其国民的生活质量方面却相差甚远这个现象就不足为奇了：国民是否能享受教育与医疗保健、工作机会、清洁的空气、安全的饮用水，以及犯罪威胁大不大等等。在考虑到这些因素的条件下，我们就不能简单以经济增长的指标来确定追赶发达国家的全部意义。
因此，我们有必要区分增长与发展这两个密切联系的概念。经济增长是指一国一定时期内产品和服务量的增加，用来量度的是GDP(GNP)或其人均值。经济发展除包含经济增长外，还包含经济结构的变化（如产业结构的合理化高度化，消费结构的改善和升级），社会结构的变化（如人口文化教育程度的提高，寿命的延长，婴儿死亡率的下降），环境的治理和改善，收入分配的变化（如社会福利的增进，贫富差别的缩小）等。所以，经济增长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没有经济增长就不会有经济发展，当然也有可能出现有增长而无发展的情况。1965年，在联合国供职的著名发展经济学家汉斯·辛格在一篇论文中明确地指出：“不发达国家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增长问题，还有发展问题。发展是增长加变化，而变化不单在经济上，而且还在社会和文化上，不单在数量上，而且还在质量上。”
人类发展的概念认为增长只是手段，而人类发展才是目的，一切以人为中心。人类发展主要体现于人的各种能力的扩大，这些能力包括：延长寿命的能力、享受健康身体的能力、获得更多知识的能力、拥有充分收入来购买各种商品和服务的能力、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能力，等等。这些能力的提高当然需要有社会总产品的增加，需要有经济增长。只有经济持续增长，才有可能不断增加生产性就业和收入，改善人民的物质生活条件，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和文化水平，使一般民众参与公共事务。没有经济增长，这些能力的扩大是有限的。但是，有了经济增长，不等于就自动地导致人类发展。《1996年人类发展报告》的主题是讨论经济增长与人类发展的联系。该报告指出了5种有增长而无人类发展的情况：无工作的增长（jobless growth）、无声的增长（voiceless growth）、无情的增长（ruthless growth）、无根的增长（rootless growth）和无未来的增长（futureless growth）。 由此可见，增长不一定必然导致人类发展。如果出现了上述的“五无”情况，增长就没有导致人类发展。
经济增长与人类发展也是一个相互促进的关系。不仅增长能促进人类发展，而且人类发展也能促进增长。为增进人的健康和提高人的文化教育水平所花费的支出，一方面促进人的发展，同时它也促进了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从而推动经济增长。但是，对人的投资即使有利于经济增长，最终也是为了促进人的更全面的发展。目的和手段之间的关系任何时候都是不能模糊和颠倒的。
三、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符合世界各国人民的利益
当前，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既为世界经济增长带来更多机遇，也带来诸多挑战。世界经济失衡加剧，能源资源压力增大，生态环境问题突出，贸易保护主义趋势上升，给各国制定国内政策、开展国际合作提出了新课题新挑战。要保持经济全球化健康发展，使世界经济增长惠及各国人民，就要促进世界经济均衡稳定发展。[5]
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就是要力求避免经济失衡带来的震荡，保持经济增长的数量和质量同步提高。“均衡”表现为时空上的均衡，一方面是国家间、地区间的经济平衡、稳定增长，逐步缩小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距；另一方面也是当前和未来的平衡，是在可持续发展基础上的平衡。“和谐”要求制约经济发展的各类矛盾能够在统一体内相互包容，协调运作，良性转化和融合，始终使社会处在健康的、富有生机和活力的状态之中。具体地讲，应该是既强调人与人的和谐，又要达到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既要注重内部各阶层，各利益团体之间的和谐，又要争取外部世界的和谐发展；既要培育微观的各个社会组织细胞的和谐发展，又要促进宏观的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既要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系统内部的和谐，又要形成各子系统之间的和谐关系，使之共同发展。
因此，“均衡”偏重于经济发展的经济效果检验，而“和谐”强调经济发展中的社会效果检验，可以说经济发展的最终落脚点和归宿均在于均衡和谐。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以提高全社会的福利水平为宗旨，因此，它符合世界各国人民的利益。具体而言，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包括但不仅限于下面的两个方面。
（一）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更加注重竞争中的平等
在当今这个全球相互依赖的世界上，更为均衡的经济秩序，将使所有的国家受益。当代有2/3的人生活在低发展或越来越落后的国家里，有1/4的人营养不良和失业。在这种情况下，整个经济系统是岌岌可危的。更为均衡的秩序致力于弱化两极分化以及由此引起的冲突和矛盾，致力于资源分配、资金流动、市场分割和利益共享方面促成南北之间、东西之间的更加公平和合理。均衡并不是平均，是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上的平等。为了保持新秩序的内在活力和进化的动力，还必须容许整体内在要素之间的差异性，以形成一种激励机制。但这里问题的核心在于，新秩序必须为各国提供一种机会均等的、公平合理的竞争规则。
（二）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更加注重经济一体化基础上的整体化
经济全球化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全球化是“双刃剑”，既给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带来机遇，但同时也带来更大的挑战和冲击。改变经济一体化造成的种种弊端，就是要在一体化的更高基础上强调世界经济的整体化。
为了适应现代科技的发展和现代化生产力的发展，民族国家之间经济的依赖性和互补性应进一步强化，但形成具有某种超意识形态、超社会制度、超发展水平性质的全球市场及其经济是很不现实的。并且，由于民族国家仍将长期存在，因此期望各国放弃主权而在经济上融为完全的一体，仍是不现实的。整体是由协调和合作维系的，其中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在新秩序中，民族国家应放弃狭隘的自利行为，而应把自己看作是全球整体经济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追求全球共同的整体利益。
四、实现均衡和谐经济发展的途径
当前，经济全球化向纵深发展，发展中国家必须适应这一历史潮流，积极探索适合自己国情的发展道路，抓住世界经济处于新一轮增长期的良好机遇，在保持稳定的基础上，修正经济增长的目标，逐步向均衡和谐的方向迈进。
（一）推动建立有利于世界均衡发展的国际经济新秩序，消除全球化对世界经济和社会发展造成的不利影响。
二战以后，推动南北对话、南南合作的努力总体上并没有改变发展中国家在世界发展进程中的不利处境。经济全球化给发展中国家带来的种种挑战和冲击，至今仍为那些反对全球化的人士所诟病。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问题不可能放在一个孤立、封闭的环境内得到解决，建立有利于世界均衡发展的国际经济新秩序，需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共同努力。
消化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发达国家在建立新的国际经济秩序中，必须放弃部分利益，更多地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困难，兑现承诺，减免债务、加快技术转让、摒弃贸易保护主义。发展中国家要大力促进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实现千年发展目标。通过扩大国内需求、削减财政赤字、加快结构调整、深化体制改革等举措，成为积极推动国际经济新秩序构建的重要力量，促进对世界经济失衡的有序调整。
人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社会的协调、均衡发展不仅直接关系到一国的兴盛，也是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的重要基础。没有发展中国家参与的世界经济发展，发达国家也绝对不会独善其身。
（二）发展中国家要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和可持续发展。
推动全球经济均衡和谐的发展，必须超越经济增长的狭隘局限。经济增长的长期过程，也是产业结构转换和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过程。目前发展中国家普遍的粗放式经济增长方式，是靠比拼自然资源和人口红利的推动来实现的。在全球产业链的分工中，发展中国家大多处于最低端的位置。靠加工初级产品和接盘发达国家淘汰的产业是无法形成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产品和企业。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既造成惊人的浪费，也带来环境恶化、地区冲突等不良后果。长此以往，这种竭泽而渔式的发展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目前，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有效转变，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能否将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轨道上来，决定了本世纪发展中国家的命运和前途。
（三）建立健全社会利益调节机制，关注弱势群体，实现公平正义。
维护和实现社会公平，说到底就是要妥善处理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兼顾不同方面群众的利益诉求。实现社会公平的目的就在于通过兼顾不同方面群众的利益，化解社会危机，真正实现社会的正义、公平和平等。
在发展中国家收入分配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更要重视公平，建立和健全包括社会保障制度在内的社会利益调节机制，缩小社会成员之间的贫富差距，努力防止两极分化。社会利益调节机制的建立，需要发展中国家的政府作为一项重要的战略来抓。无论是经济层面还是社会层面，改革既得利益者成为推动这一战略的主要阻力。在利益博弈的时代，政府是坚持人类全面发展的改革观，还是对既得利益者妥协和退让，决定了发展中国家改革的未来走向和最终的成败。
因此，均衡和谐的经济发展需要有国际新经济秩序建立的外部前提，也需要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战略的根本转变作为保障，更重要的是需要建立公平的社会利益协调机制作调整和纠偏。三者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任何一方面都不可偏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