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公立医院挣钱是很丢人的事
无意中搜索，搜索到我的一篇采访，还好，发出时间仅仅一天。现在“物归原主”，收编回菠菜园与大家一起分享。阅读的时候大家注意，本篇采访稿是在全国“两会”前采访的，如果认为与最近发生的“高州医院现象”有针对性，这纯属偶合。当然也欢迎大家继续讨论。
对话人物：廖新波，1978年3月至1982年3月在广州医学院医疗系学习。1982年12月进入广东省人民医院工作，一直做到副院长。2004年2月后任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党组成员。同时他也是人民网 2006年度十大责任博客，2007年度十大名博和2008年度十大最受关注博客。
对话动机：作为医院院长出身的官员，廖新波知识分子的特点非常明显。他勤写博客，乐于发声，自称是“医生波子哥”。在博客上，他以普通网友的身份就医改话题频频发言，作为局内人，往往能直指实质。对于医改的新一轮启动，他依然有话要说。
【主要观点】公立医院产权清晰、责任明确，都是政府的。公立医院的院长只是代表出资人来管理资产，提供服务。政府的意志是要提供公共服务，当然不是希望医院从市民身上赚钱。政府在民生问题上去赚钱就是很丢人的事。
【精彩言论】我们国家既然号称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目的是什么？按劳分配、共同富裕嘛，医疗作为公共产品当然就是共同享有的问题了。如果政府都不勇于承担责任，我们医改就可以改吗？相对于发达国家，我们的投入当然少。
公务员如何进入医保考验政府智慧
记者：我看您博客里提到了不少医改的误区，其实说来说去感觉就是劝财政多投入，在劝政府多出钱。我们国家现在财政投入与其他国家相比的确是少，跟欧美相比。
廖新波：是啊，不管哪一个政策的实施，归根结底到最后就是财政出钱的问题，就是政府责任的问题，如果政府都不勇于承担责任，我们可以能够改好吗？相对于发达国家，我们的投入确实太少和太公平了。
记者：为什么呢？按照我们国家的性质，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国家投入到公共医疗方面应该多啊，为什么反而少呢？
廖新波：本来我们国家具有其他国家不可比拟的优越性——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我也曾经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自己国家是社会主义，但是人家其他西方国家号称资本主义国家，他也在实现“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目的是什么？按劳分配、共同富裕嘛，医疗作为公共产品当然就是共同享有的问题了。
记者：医疗改革并不是卫生部一个部门的事情，很多部门，特别是需要财政部门的支持。其实我知道我们国家现在的医疗卫生投入，虽然不高，但绝对数也不能说低，关键是用到哪儿去了。网上有一个说法说，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人员是占据了医疗资源的八成，不知道这个数字你怎么看？
廖新波：有没有八成我不敢说，因为我没有很确切的数据。但是主要还是在这部分人群里面消费，这是有据可查的。至于有多少我不敢说，就是50%也算是主要了。
记者：其实医疗服务的不公平可能也是老百姓比较关心的问题，我们知道有一部分是离休，离休是全部报销。这些老同志为新中国的建立立过大功，那种我们可以不管，因为这些老同志逐渐的就没了，现在已经剩下不多了。但是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人员，您刚刚也说了，即使是只医疗资源的50%以上，也是占了医疗资源的大头。而这部分人的人数肯定是少数，这怎么改呢，是把这些人的水平往下拉呢，还是把别的人往上提，这个怎么改？这个涉及到公平。
廖新波：这个可以参照国外的做法，国外的做法就是，这些人全部参加整个社会统筹的医疗保险，然后帮他买额外的商业保险，这样来弥补。当然这个由决策者去设计了。说看病贵，不管是市民也好，还是政府官员也好，都觉得贵，因为即使他们有公费医疗，也有百分比，只是百分比高一点，用的药可能好一点，但是始终要钱，还有自费药，这些都很贵。所以我经常接到很多离休人员的投诉，离休人员也不是百分之百，药物是百分之百，但是有些不是药物的呢，要自费的营养品呢，所以怎么改还是要看政府的智慧。
公立医院挣钱是很丢人的事
记者：与国企改革相比，您说过公立医院的改革不存在产权不清的问题，那公立医院的产权是谁的？
廖新波：公立医院的改革过去大家认为产权不清、责任不明，我就反问，产权不清吗？产权当然清，难道产权是院长的吗？难道产权是医院职工的吗？根本不是，是政府的，不是很清嘛，政府有说我这个财产给了你吗？卖给你了吗？没有，连委托你管都没有，按道理要有一个委托书，没有，所以产权是很清的，怎么不清啊。大家认为产权不清，因此责任不到人，管不了，公立医院的院长干什么？就是代表出资人来管理资产、来提供服务。出资人是谁？政府。政府的意志是什么？难道希望医院从市民身上刮钱吗？我说我的理论很简单，不需要什么博士、什么诺贝尔奖，我就这样问你，政府办医院干什么？来赚钱？不是的。
记者：但是我们现在从别的领域看到，比如好多垄断行业领域，其实都是在国进民退，比如说像煤炭，包括现在垄断像通讯行业，这些央企都是在挣钱的，所以我们的政府在挣钱，并不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啊。
廖新波：如果政府在民生问题上去赚钱就是很丢人的事。不同的，产品的属性不同，企业是搞生产的，他强调的是利润最大化，而搞社会的，包括医疗教育的，是讲公平、平等、可及性，对医疗卫生来讲，是讲健康指标的实现，健康指标实现不是富人去实现，关键还是需要穷人来实现。
记者：就是说您是肯定不同意把医院当作国有企业来运营的吧？
廖新波：是啊，这是我最近的一种观点。卫生部最近最近说了些硬话，对一些地方吧公立医院当着企业来管理提出了质疑。过去，卫生部不管地方公立医院怎么做，怎么合股呀、怎么去吞并民营医院、怎么去合资，统统不管，过去没有人发话，这次发话了，我说卫生部应该表扬。卫生部对做不对的，与医改方案偏离的应该及时纠偏，不能听之任之。所给的空间也不能太大，空间太大，公益性的方向就容易偏离。
记者：发言人说的话跟您的意思就很接近了，公立医院的资产不属于经营性的资产，所以公立医院也不是国有企业，说的很清楚。
廖新波：当然了。难道医院可以定所谓的年薪制，像企业那样定年薪制，完成多少任务，就给一百万，完成更多了，就超过一百万。那医院太好办了，比如说医院对于一些没有救治的重症死人，医院就能拖着让他活，因为活着就是钱，就有钱收。当然这是一个非常极端的利己主义的思维。所以如果我们观念不端正的话，我们执行就要偏向了。
医疗费用不可能降健全保障网才是关键
记者：大家都说看病贵，我们从一个医院的具体来讲，医生的收入并不高。像美国人收入最高的职业，是麻醉医生，年收入40万美元，麻醉护理师也在前五名。我了解到我国一个市人民医院的麻醉医生，加上到乡下医院走穴的灰色收入一年一共也就10万元，其正常收入基本上跟普通城镇职工差不多。
廖新波：国外医生不喜欢走穴，不必要走穴，人家过着堂堂正正的风风光光的，我们医生是靠薄利多销，你说医生收入工资低，如果说收入低可能很多社会人员都会来抨击你，但是医生的收入是怎么构成的，主要是一些灰色的，我说的灰色不违法的，比如走穴，但地方法规走穴其实也是不允许的，还有一些劳力性的加班加点。比如医院的放射科，医生用生命来换取这些报酬，因为他做这个有很多放射线的，有很多已经白细胞减少等等。可以说，自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去拼命地工作。
记者：像医生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和专业技术，是需要很高的收入来吸引精英人才进入医疗体系的。我们目前的医生收入肯定是不具备这样的吸引力的，因为在西方其他国家都是最优秀的人才去读医科、读法律，但是在中国可能每个医生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读医科。现在我们看到医改在涨诊费、降药费，往国外方面转是很明显的。但是你也说过，通过这个降医疗费用只是人们的良好愿望，事实上反而会带来医疗费用的增加。
廖新波：我说的医疗费用增加是必然的，首先大家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不是说医改了费用就减少了，医改的目的不是减少费用，而是建立健全有效的医疗保障网，这个才是正路，医疗费怎么会下降呢，物价都上涨了，房价都上涨了，必然会上涨，人的寿命延长了，越老病越多了，而且老死不了。可不就上涨嘛，这是人口老化的问题嘛，还有新技术应用的问题，新技术就是带来新的生命、新的生活质量，那费用肯定是上涨的。所以开空头支票，医改之后费用会下降，那是愚民政策，不是科学态度，关键是建立一个网、保障网。
记者：也就是说医疗费用增加不是问题，关键是谁来付这个钱的问题，是不是由政府来建这个保障网。
廖新波：谁来付钱的问题，现在思想指导总是让医院去行使政府的公益性、行使政府的责任，怎么行呢，医院就是提供医疗服务的机构，来者不拒，根据我的思想我来开药，而不是根据价格来取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