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郭靖学拜师之三:林尚立先生


  
  我的第三位师傅是林尚立先生。投身林氏门下,既是偶然,更是幸运。仅仅由林先生博士生的引介,我就得以入门。初见林先生,只是感觉到他的严肃。说起来,我三位师傅中,林先生年纪最轻,但似乎最为老成。平日不苟言笑,师生见面几乎只谈学术,偶尔聊天似乎只说过影视话题。印象中进入林门已近6年,但似乎从未与他单独相处过,他总是与我们学生集体见面。

  蒋先生影响我的是自由开放的心灵和洒脱的生活态度,何先生影响我的是刻苦自律的工作态度,而林先生对我最大的影响是学术的训练。一方面,林先生强调学术中的悟性,他常说的是在社会科学中能悟到哪一步,学问就能做到哪里;另一方面他又极端强调经典的阅读和作品的雕琢,要求我们用足功夫。如果说蒋先生近于道家,何先生近于儒家,那么林先生则近于佛家。在我的意象中,林先生是那手持教棒的老禅师,既用当头棒喝激发我们灵光一现的智慧,又用严格戒律约束我们研读经典,做足水磨工夫。没有水磨工夫谈智慧,则近于野狐禅;没有智慧只有死工夫,则是不开花的枯藤。

  跟随林先生,首先是旁听了给博士生开设的课程“中国社会与政治分析”。林先生说,中国政治是一座金矿,值得好好挖掘,目前正处于刚起步阶段。我的财政学博士,研究方向是西方财政理论与政策;法律史博士,研究方向是外国法律史。在林先生该课程的引导下,我终于转向中国政治研究。用前几年自己讲股评忽悠股民时的术语来说,那就是去抄一个大底。当然,这一投机(投资?)是否成功,尚未可知。在这门课程中,林先生开出了大量的必读书。找到这些书,已属不易,更何况是读完。我不知其他同学是如何完成的,反正我是两次参与了这同一课程,才将那些书大体念完,除了实在搞(买/复印)不到的。

  我参与林先生的课程,还有就是“马恩经典著作选读”。说实话,从中国教育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学生,或多或少对马列都有反感心态。但就中国政治的研究而言,却不能被这种反感情绪遮蔽了双眼。马恩教义,是我国现行政治制度的基本指导原则,要认识中国政治制度,对马恩原理没有基本的了解,就不可能深入制度的内核。在一定程度上,马恩教义也是未来中国政治解套的希望所在。像国民党政权,可以在不否定自身的前提下,通过训政——宪政结构,走向现代化(最可怕的是自杀式的改革)。中国政治如果仍有希望汇入人类文明的大潮而不运用自杀方式,那么可能的途径仍是从马恩原理中寻找精神和智力资源。正是林先生的这门课,让我了解到中小学直至大学所学的马列课,根本谈不上学术性的马克思主义。真要懂得马克思主义,一是要读马恩原著而不是国内的所谓教科书,二是要将马克思放到整个西方思想背景下去阅读。这一体悟,引我逐渐偏爱德国古典哲学(虽然为理解它们而苦恼不已)。

  林先生的“政治学原理”,是我参与的另一门课程。这是一门本科生课程,可慕名而来旁听的研究生人数,几乎与本科生相当。在这门课中,林先生详细讲解了他对于政治原理的想法。在中国,迄今为止政治学并不被视为科学,因为其中充斥着说教和非体系性的东西。林先生试图构建起一个政治几何学,他从很少的前提出发,逐步推导出众多政治学原理。听这门课,绝对是一种享受,许多原已有的知识点,通过几条原则而得以贯穿,经常生出“原来如此”的感觉。

  最能感受林先生灵光智慧的,是他定期为我们举行的“政治学工作坊”和“论文见面会”。在这两个场合,师生间就特定主题、现有论文或其框架,展开讨论。林先生将他的思考和改进过程展现给我们,为我们提供许多灵妙的术语、深刻的理论和耳目一新的架构。这一过程既是享受的过程,也是痛苦的过程,我们既分享着林先生的智慧,并在他敲打下逐渐豁然开朗;又因不断否定自己、不断重新开始而苦恼不已。每年夏天,林先生召集他门下弟子,开学术研讨会。每位弟子将自己一年中最为得意的作品贡献出来,向老师和同门汇报。

  林先生对我们的最新教导是,要学会“养”自己。不要去过多追逐名利性短期性的东西,而应从养自己的德性、养自己的智慧,提高自己的内力,在丰富和完善作为“人”的自己之同时,去做好学问,写出好的作品。这一教导还得仔细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