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劫
第一章
门铃响起的时候,黎兆平正把巫丹的身体当成游泳池,游得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巫丹姓巫,人也充满了巫性,原本的澈明如镜、青碧万里瞬息间转换,成了巨浪淘天的海洋,地动山摇,涛声震天。
巫丹家的门铃是《致爱丽丝》,虽然缠绵,却来得不是时候。
黎兆平停止了动作,在她耳边轻声说:“该不是你的老情人来了吧?”
巫丹用鼻子在他的鼻子上轻轻蹭了一下,“是啊,要不要躲到空调机上去?”
“真的是?”他说,不待她回答,便又接道,“如果是,我会对他说,兄弟,能不能再给我半小时,等我完成上半场,你来接下半场。”
巫丹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坏蛋。”又说,“别管它,肯定是推销保险的或者收物业管理费的,知道家里没人,会走的。”
黎兆平之所以喜欢巫丹,就在于他们之间超乎寻常的默契,这种默契并不是表面的,而是从肉体到灵魂。就如这一次两人间的对话,看起来似乎搭不上界,却是在说一个典故。
这个典故是一年以前发生的真实故事。黎兆平的顶头上司、省广电局长张承明和情人相会的时候,不想她的另一个情人找上门来了。急切之中,张承明翻窗而出,站到了窗外的空调机上。楼下有人看到后,以为是小偷,大声呼喊。张承明心中一急,脚下一软,从八楼摔了下去,当场毙命。几天之间,此事在省会雍州尽人皆知,成了当年最挑色的新闻,同时也成了各类场合最具情色的段子。
门铃声仍然在响,只有这时,他们才想到,安这种音乐门铃实在太不明智,响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响声止了,两人开始慢慢动作时,床头的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这一次,两人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打电话的,就是外面按门铃的。
黎兆平再没有调侃之心,满脸疑惑地望着巫丹,一面从她身上滚下来,随手抓过床头的内裤。巫丹已经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感到了愠怒,知道解释无益,只好侧过身子,抓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说是纪委的。”巫丹放下电话后对他说。
黎兆平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纪委的?纪委怎么可能找巫丹?她只不过市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跟纪委半点边都沾不上。那么,他们来调查她的丈夫林志国?林志国原是省长陈运达同志当副省长时的秘书,后来下到县里当副县长,目前已经是岳衡市政府副秘书长。黎兆平和林志国可算是铁哥们儿,别说他谋得岳衡市这个职位,黎兆平出过大力,就是和巫丹恋爱结婚,也是黎兆平牵的线。难道他出事了?谁出事了都不是眼前的问题。眼前的问题是自己怎么办?这事儿如果闹出去,怎么面对林志国,又怎么面对赵德良?是不是应该给市纪委副书记龙晓鹏打个电话?
门铃再一次响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捶门的声音。看情形,如果不快点开门,他们似乎要破门而入了。
两人匆匆穿好衣服,迅速跨出房门。黎兆平想,能有多大个事?天又塌不下来。就算是天真的塌下来了,上面不是还有彭书记温市长他们顶着吗?再不行,更上面还有省委书记赵德良呀。这样一想,他倒是冷静了,整了整衣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然后示意巫丹开门。
巫丹将门打开,黎兆平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后面似乎还有人,他却看不到。巫丹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根本不答,轻轻推开巫丹,跨了进来。前面的两个男人跨进来之后,后面跟着又跨进一男一女。黎兆平一下子火了,就算纪委的,不经任何手续私入民宅,那也是违法的。他正想说点什么,却又见有三个人挤进来,当中一个,他是熟悉的,正是市纪委副书记龙晓鹏。
看来不用查身份证了,而且,事情也好办了。黎兆平想着,站起来,主动打招呼。
“龙局,上厕所没拉拉链呀,怎么让你这尊神跑出来了?”他玩笑地说。
龙晓鹏并没有说话,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长长地拉着,如锅底般黑。身边的那位女纪检干部已经将门反锁了,另一名男纪检干部王雷熟练地拉开公文包,从中抽出一张纸,照着念了一遍。具体内容,黎兆平并没有完全听清,中心意思,却已经明白,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坦白交待问题。以前一直听到双规这个词,可黎兆平从来没有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总算明白是“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
双规?黎兆平的脑子又是嗡的一声。没有搞错吧?双规这种事,怎么可能落到他的头上?“龙书记,你怎么开这种玩笑?这种事会吓死人的。”黎兆平说,仍然笑着。
他之所以认定这是玩笑,是因为他这半生中,灰色收入确实不少,黑色收入,却是一分钱都没有拿过。这方面,他谨慎得很,也犯不着。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最大的事,也就是好色一条。不过现如今,哪个领导干部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也算个事儿吗?更重要一条,在雍州,他虽只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处级干部,可在省市高层,关系可算根深叶茂,不知多少人的升迁,都需要他递条子传话,以他这样庞大而强有力的关系网,真要被双规,他不可能事前一点不知情。至为关键一条,他的组织关系在省电视台,就算要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似乎也应该由省纪委执行,而不是市纪委。
接下来,纪委行动组却让黎兆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们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将巫丹带到了隔壁房间,难怪其中有一位女性,原来所有行动,都是事前周密安排的。另一组将黎兆平带到了主卧房。卧房里,床上还完全凌乱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所有成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最后走进来的龙晓鹏甚至伸出手,弓着身子,仔细地看了看那床揉得皱巴巴的毯子,然后揭起毯子,仔细地检查床单上的痕迹。他站直身子时,有一名检查官举起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这一行动让黎兆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差不多将自己捉奸在床,这事一旦传出去,很可能是毁灭性打击。转而再想,就算他们要对自己采取行动,为什么不选别的时候,恰恰选在自己和巫丹做爱的时候?这难道不是说明他们密谋已久?
密谋已久?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黎兆平脑中那不祥的感觉又增加了十分。
龙晓鹏在房间里四处看看,又走到巫丹的梳妆台前,拿起一瓶CD香水,打开盖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搬开梳妆凳,坐下来,掏出芙蓉王香烟,刚往嘴里塞,旁边立即有一名手下替他点火。
黎兆平暗想,王八蛋,这烟说不定还是老子送的。
龙晓鹏坐在那里,显得气定神闲,竟也没有说话。另外三名检察官站在房间里,同样没有出声。隔壁房间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人很尖利的声音,忽高忽低,高时如雷滚滚,低时似电闪过。黎兆平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很奇怪,尽管她的声音有时震得房子颤抖,却无法听清。他揣度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觉得有必须采取主动。
有一名纪检干部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右手。他抬眼看了一下,认识。他姓王,是一名科长,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有几次请龙晓鹏吃饭,龙晓鹏和王科长一起来了。王科长叫龙晓鹏,有时是龙书记,有时是老板,极其恭敬谄媚。有一次饭后,龙晓鹏提出要桑拿,黎兆平晚上恰好还有点事,作了一番安排后离开了。雍州几家高档会所,黎兆平都有VIP消费卡,消费时只需要签单,年底一次性结清。那一次,黎兆平因为提前走了,并没有签单,第二天特意赶去补签,发现龙晓鹏和这位王科长消费了近五千元。如果仅仅只是桑拿,肯定花不了这么多钱,毫无疑问,两人都做了全套服务。对此,黎兆平非常理解,男人嘛,就像是蓄水池,池子里的水满了,一定要溢出来的。水不满或者不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池子漏了,一是死水一潭。
他一时没明白王科长伸手的意思,问道:“什么?”
“手机。”王科长说,“我们暂时替你保存。”
“看来,这是在玩真的?”他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递给王科长,然后并不看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侧身坐到了床上,背向后一靠,右腿顺势曲起,搁在床沿上。
“你以为是玩假的?”龙晓鹏说,“还是爽快点,都说了吧。”
“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黎兆平说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龙晓鹏说:“你也不用有这种态度,你该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黎兆平说:“说行贿还是说受贿?如果行贿的话,十几年来,我在牌桌上输给你的钱,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吧?具体数目我还真记不清楚,不知道你有没有记账?还有,这么多年,你向我要了多少烟?保守点估计,每年一件应该有吧?光是极品芙蓉王,就有一件。这种烟,市场上买两千四一条,光这一件,就超过十万。你说,这是索贿还是行贿?还有,你吃过我多少次饭,你记得吗?你喝过我多少酒,你记得吗?这些加起来,会不会也有十来万?天啦,这账还真不能算。这样算下来,恐怕不下五十万。你说,是我行贿五十万呢,还是你索贿五十万?”
“你还别威胁我。”龙晓鹏说,“我明确告诉你,你和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做事的方法,你也知道一些。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是不会冒然行动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不是想别的,想一想你的处境。”
黎兆平怎么可能不想?别的不说,单是在巫丹的家里出现这件事,便显得意味深远,别有用心。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不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是有意选择了自己和巫丹兴头上的时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分秒不差。
巫丹是市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美貌和智慧并存,全省范围内,大概所有男人的梦里,她都是常客。但真正有幸一亲芳泽的并不多,如果黎兆平的估计不错,应该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是她的丈夫林志国,第三个就是省委书记赵德良。无论是林志国还是赵德良,都是黎兆平牵的线。
当初,黎兆平将巫丹介绍给林志国,让她恨他恨得牙痒痒。婚礼上,她说是要谢媒,拿着一瓶五粮液,倒了两大杯,自己先干了。她当场吐了,吐得翻江倒海,他后来喝了很多酒,甚至还自己开车回了家,第二天却被送进医院打吊针。将自己的女友让给好朋友的事,黎兆平干过不止一次,但和朋友共穿一双鞋这样的事,巫丹是惟一一个。至于赵德良,那是六年前的事。黎兆平还是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巫丹也还是市电视台的一名普通主持人。他们分别代表自己的电视台去北京采访两会,在那里邂逅赵德良。读大学的时候,赵德良是黎兆平的学兄,比他高两届,年龄却相差整整十二岁。赵德良很喜欢黎兆平,将他当作小兄弟,毕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系。赵德良的官运不错,一帆风顺,已经当到了副省长。黎兆平看出赵德良对巫丹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便于当天晚上将她送到了他的房间。事后,巫丹和黎兆平再次闹翻,由情人变成了仇人。半年后,她给他发来一短信,说:“我知道你是王八蛋,可我就是喜欢王八蛋,怎么办?”他也割舍不下她,因此又走到了一起。可他们怎么都没料到,三年前,赵德良竟然调来江南省当省委书记。无论是黎兆平还是巫丹,和赵德良的关系都非常私密,但黎兆平从来就没有问过巫丹,他们是否还保持着私下的来往。如果两人的关系一直保持至今而赵德良又并不清楚黎兆平同巫丹的关系,这件事闹出去,后果会怎样?
麻烦似乎并不仅仅在此。有没有一种可能,赵德良知道了黎兆平和巫丹的关系,整件事,是由赵德良一手安排的?会吗?如果真是赵德良导演了此事,他干嘛要拖上巫丹?这样做,难道不怕他和巫丹的关系暴露?对于赵德良来说,巫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和职位哪一个更重要,男人永远是分得清楚明白的。女人失去了还可以找到,官位失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相反,有了官位也就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却与官位八竿子搭不上界。赵德良根本就是一个政治动物,就算他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一定会讲究策略。
如此说来,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针对他黎兆平的,而是冲着赵德良来的?
这个想法冒出时,黎兆平暗自惊了一跳,甚至比直接目标是自己更令他惊惧。
全国范围内,江南省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省,这个省所有的男人都有政治情结,从小就善于玩权谋。赵德良之前,已经有六任外来的书记省长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赶走了。这次遇到的赵德良,偏偏也是一个政治智慧丰富政治手腕极其强硬的,他们因此就想到了这种办法?若真是如此,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龙晓鹏显然把准了黎兆平的脉。他站起来,走到黎兆平面前,说:“你不要阴阳怪调。按理说,我们应该马上将你带走。如果把你带走,我们是不是也一定要把巫丹带走?如果把她也带走,外面是不是会立即知道这件事?这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心里一定比我清楚吧。我没有这样做,是替你着想,你别拿好心当驴肝肺。这件事的分量,你好好掂量一下,我劝你最好是在这里解决,以便我们能对巫丹网开一面。不然,这件事就复杂了。”
黎兆平简直想跳进来,冲到窗前,然后像田亮一样腾空跃起,将窗台当成十米台,以一个最优美的姿式完成生命的最后一次闪光。是啊,如果他不认罪,他们一定会将自己和巫丹一起带到反贪局,那时,他和巫丹的关系,就会闹得全省都知道了。可是,要他认罪?让他认什么罪?他坚信,自己没有罪。如果说,像他请龙晓鹏吃饭、打牌有意输给他以及给他送烟送酒甚至是请他桑拿泡吧也算是罪的话,那他认罪,甚至认大罪,认十恶不赦之罪。可这是罪吗?法律好像并没有这样规定吧。
不,这不是罪。有人说,这是在打擦边球,也有人说,这是在钻法律和政策的空子。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条鱼游在社会这个大海之中必需具备的生存手段。如果说,将这类活动定为行贿或者受贿罪并且是死罪的话,那么,整个中国官场,肯定连一个干净的人都没有,全部该杀。
仔细权衡一番,这件事的最坏结果是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说,结果很可能仅仅只是他和巫丹的事曝光。这事一曝光,他和林志国肯定就成了仇人。男人天生就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一旦自己戴上了绿帽子,能不恨得咬啐牙切烂齿?尤其这顶绿帽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给戴上的,那还不是奇耻大辱?赵德良呢?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和一位小兄弟同穿一双鞋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吞苍蝇的感觉?他如果吞苍蝇了,一定会让自己吞子弹吧?还有陆敏,虽然她也不一定是什么好鸟,他从来就不相信陆敏没有弄出几顶绿帽子给自己,可她会提出离婚吗?如果真的离婚,儿子怎么办?家产怎么办?成本会不会高得自己无法接受?
龙晓鹏见他不肯说话,又踱回到梳妆台前,掏出另一支烟,吸起来。
王科长向前走了一步,打开了一直夹着的公事包,对黎兆平说:“既然这样,那我来提醒你好了。”
黎兆平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王科长站在他的面前,年纪轻轻的,肚子便已经隆起。两人一站一坐,黎兆平的脸,恰好在他那浑圆的肚子上面一点点,面对的仿佛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那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他突然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最丑陋最恶心的就是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男人。真是搞不明白,女人是那么美丽的动物,怎么会和这么丑陋的动物在一起?如果他是女人,他宁可自杀。
王科长说:“不久前结束的雍城之星选秀,你收了钱没有?”
黎兆平懒得和他说,仅仅答了两个字:“没有。”
王科长说:“不可能吧?”
黎兆平一下子烦了,说:“你一定希望我说有?你希望我说收了多少,你才高兴?一千万?一个亿?那好,我告诉你,我收了十个亿,前十名,每人我收了一个亿。这样你高兴了吗?简直岂有此理。我告诉你,对于那些雍城之星,如果送一百万,他们根本拿不出。可如果送个十万二十万,我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不对吧。”王科长说,“据我们所知,你的信用卡里在大赛的最后一周,打进了一笔五十万的款子,你怎么解释?”
信用卡里打进一笔五十万的款子?黎兆平笑了起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第一,我不像你一样弱智,如果我要受贿,会让别人打进信用卡里,给你们留下证据?就算你这么弱智,你会干这种蠢事吗?第二,我有十几张信用卡,每天都有许多款子进进出出。难道每一笔款子进出,我都需要向你们解释?除非你们指明是哪一笔款子是哪一张卡。”
王科长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我告诉你。中国银行的,打款时间是七月二十三日,总决选的前一周。”
黎兆平再一次笑起来:“拜托你们查清楚点好不好?那张卡是我的工资卡,根本不在我的手里。主卡在我老婆手里,我弟弟黎兆林和她妹妹拿着副卡。对这张卡的进出情况,我一无所知。”
王科长说:“汇款人名叫周小萸,你想起这个人来了吗?”
周小萸?黎兆平暗自惊了一下,突然变得异常警惕起来。周小萸?怎么会是周小萸?
周小萸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长,专门负责高干病房,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来岁。黎兆平早就听说周小萸这个人,只是以前一直不认识。他之所以听说这个人,是因为她在官场很吃得开,经常有人提到她的名字,而且,提到的场合,总显得有些特别。黎兆平隐约记得人家说,这个女人非同寻常,并不是因为她特别漂亮,是因为她的性器官与众不同,她就像一台性能良好的吸尘器,有着超强的肌肉收缩功能。即使如此,黎兆平也从未想过自己有遭一日会认识她。
没想到有一天,彭清源的秘书王宗平找到他,要他照顾一个叫吴芷娅的女孩,并且特别嘱咐,这是老板的意思。黎兆平很清楚,秘书打着老板的招牌干些私活,是普遍现象。这类事的特殊之处在于,你永远不可能向老板核实,秘书说是老板的意思,那就是老板的意思。
几天之后,陆敏和她的合伙人张云峰看中了一块地开发房地产,希望黎兆平跑一下关系。黎兆平想,这事如果在下面找,一定会跑很多部门,不如直接找大老板得了,便通过王宗平约见彭清源。彭清源倒也爽快,答应星期天一起钓鱼。那次钓鱼只有五个人,拿鱼竿的只有两个,彭清源、黎兆平,另外两个人是周小萸和吴芷娅,王宗平跑上跑下地忙乎,对周小萸吴芷娅母女极其殷勤。此时黎兆平才知道,果真是老板的意思。几乎可以肯定,彭清源和周小萸之间,关系非同一般。不过,让他难以判断的是,到底是和周小萸关系不一般还是和吴芷娅关系不一般?如果说只是和周小萸关系不一般,周小萸没有必要将女儿也约来吧?如果说是和吴芷娅关系非同一般,吴芷娅为什么要将母亲也扯进来?因此,黎兆平更愿意相信,这一对母女和老板的关系同时不一般。
龙晓鹏突然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站起来,带点恶狠狠地说:“算了吧老兄,我们不要兜了。你和周小萸之间做了交易,谈好了她出五十万,你让吴芷娅进入前三。不知你们出了什么错误,结果只给了她第四名。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黎兆平冷冷一笑,没有回答。这话,他还真不好回答。一个巫丹涉及赵德良,已经够令他头大了,现在又与彭清源牵扯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彭清源出了面,借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收对方一分钱。再说了,人家吴芷娅确实是美女,如果不是品貌一流,能让彭清源情难自禁,出面替她说情?有了这层关系,何需贿赂?
问题是,怎么会有周小萸给他五十万一说?
周小萸往他的卡里打进了五十万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清楚。就算是真有这笔钱进来,他也完全不知情。五十万对于黎兆平来说是个小数目,而且,他坚信这事说得清楚也查得清楚。问题在于幕后所隐含的一切,让他心惊肉跳。假若周小萸给他打款五十万这件事是真的,那说明什么?周小萸是彭清源的关系,而彭清源又是赵德良的人,由赵德良钦点到雍州担任书记,下个月党代会一开,肯定就是新任书记。难道说,整件事,是赵德良和彭清源合谋的?这不可能,他们一个省委书记一个市委书记,要想对付自己这个处级干部何须大动干戈?
最令黎兆平担忧的是,巫丹将赵德良绕了进去,周小萸却将彭清源绕了进去。如果这真是一场阴谋,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接下来,整个审讯全部围绕这一问题。黎兆平严正指出,信用卡账号并不属私密账号,任何人都可能得到另一个人的信用卡账号。因此,仅仅因为某人往某个账号里打入一笔款子,并不能说明这笔款子是行贿款,更不能说明这个账号所有者便受贿了。它还有其他一些可能,比如说,栽赃陷害。如果仅凭某人往某个账号里打入了一笔款子便认定卡主受贿,那么,陷害就太容易得逞了。类似的案子,必须有一个证明程序,那就是证明卡主明确知道并且接受了这笔款子。也就是说,此案的定案证据,并不是周小萸是否汇了这笔款子,而是黎兆平是否接受了这笔款子。
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仍然没有丝毫结果。龙晓鹏那帮人再没什么手段,加上疲惫不堪,只好收兵。黎兆平原以为他们会在半夜时结束,后来发现他们硬拖到了第二天上班时间,才意识到,这些人骨子里,其实就是要将他所有一切打碎。
离开时候,正是电视台宿舍大院内人流最多的时候,龙晓鹏他们甚至并没有将车开进巫丹家楼下,而是押着他们走过了整个大院。黎兆平虽然属于省台,可在电视圈内他是知名人士,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巫丹更是知名主持人,整个江南省,不认识她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在这样的语境下,他们自然不可能对那些熟人笑脸相迎,尽管没有戴手铐,可龙晓鹏等人的行动,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一刻,黎兆平真是死的心都有。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一直把龙晓鹏当最好的朋友之一。龙晓鹏比黎兆平大九岁,曾下过乡,后来连续参加几届高考,总算勉强考上了一所三类大学。进入大学之前,龙晓鹏已经结婚,岳父是一名颇有实权的中级官员,就凭着这一关系,他毕业后进了检察院。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岳父在上面罩着他呢,龙晓鹏的仕途一帆风顺,两年提了副科长,四年提了正科。又过了三年,准备提副处,文件都已经打印好了。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那位老岳父成了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批贪官。说起来真是可怜,所贪的数目,加起来只不过五千元,却因此判了五年刑。龙晓鹏受了影响,副处没升成,在科长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多年。后来是黎兆平替他活动,才由检察院调到了市纪委,不然,他直到今天,还仍然是科长。如果能让黎兆平重新经历一次生命,就算龙晓鹏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认这个朋友。
算了,最坏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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