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子
我译的《呼啸山庄》终于再版了。这本书最初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我曾经专门为此写了个译者序言,叫《荒原上呼啸而过的狂风》。我手头的Wuthering Heights英文原版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叫Karen Leaf的美国女学生送的,她当时就读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后来做了律师。她给自己喜欢的段落注上了标记,有三角符号,有圆圈,还有划线,表示不同程度的喜爱,看得出来对这本书珍爱有加。该书是依照1850年的版本印刷的,该版本问世距离艾米莉·勃朗特1848年去世仅两年,被认为比较忠实于女作家的原稿。后面的版本不计其数,不同的编辑有不同的修订。
我拿到书时刚二十出头,正处于热烈学英文和热烈单相思的双热阶段,读起来格外有感觉,也在上面做了许多精细的阅读记号,后来接约翻译,她的标记和我的记号都帮上了不少忙。真正动手翻译这本书时,我已过而立之年,这时候起作用的已经不仅仅是热情了,还有阅历和努力。书出版后高兴了一阵就过了,也没太在意读者的反应,可是前年也就是2008年,我无意间进到网上的《呼啸山庄》吧,发现不少呼粉丝很认同我的译本,一些粉丝如两生花、青色竹儿、展香茵等,甚至将我的译本与多位前辈译家的译本进行比较,认为沈氏译本还算不错,同时又因为湖南文艺社不再印刷,在世面上不易觅得,大家还相互交换求购的信息。
对一位译者而言,这种景象分外动人。说实话文学翻译的境界是无限的,后译只有超越前译才有出版价值,如果不能总体超越,至少要有局部胜出,这样才对得起读者。我的译本能得到读者认同,作为译者自然很欣慰——心血没有白费,所以这次中央编译出版社约我放《名家名译文库》再版,我欣然应允,希望新版会给那些未曾谋面的读者朋友带去阅读的快乐。同样一本书,落到不同的编辑手里,会做出不同的模样,这里给大家展示的几个封面,是我这个译本在不同年代的不同打扮,看了就会明白,为什么说编辑是为他人做衣裳的,好的我们叫服装师,差一点只好叫裁缝匠了。我比较喜欢的封面是图3,今年1月印刷的,可是出版社似乎不太喜欢,等到2月重印时换成了图4,可能觉得图3太素淡,图4更适合普罗大众的口味吧。
这次再版除了个别字句改动,主要有下列增添:
一)作家像。这是我从网上搜索到的一幅艾米莉·勃朗特绘画肖像,大概画于19世纪中叶,作者拿不准是谁。这是我最喜欢的艾小姐肖像,典雅的装束,秀丽的面容,尤其是冷峻的眼神,非常符合我对她的想象。艾米莉是勃朗特三姐妹中最漂亮的,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一个家庭如果有三姐妹,那老二一定最聪明也最好看。
二)主要人物表。这个表为方便读者阅读而设。常有读者说,自己不喜欢读外国文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记不住里面的人名,那些人名不像红楼梦里的名字,有意思还有韵味,能暗示主人的性格甚至命运。其实外国人名也是有意思有韵味的,只是实在无法传神译出,多半只是音译,取个读音而已,就如同中国人名译成外文,也只是个拼音符号一样,谁能从那拼音里读出意思和韵味呢。设一个人物表,至少可以让读者知道谁是谁,实在记不住就回过头翻翻,算一页阅读指南。本来还准备了小说情节表,后来想想这样做也太低估各位读者大人了,好的文学是需要一边阅读一边思考的,如果读名著跟看小人书一样,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最终决定放弃。
三)生平年表。简单介绍了女作家的生平,也是为了方便读者理解全书。曾经有一种说法,说艾米莉足不出户,一生都在苏格兰高地上度过,这是不准确的,她曾经与姐姐夏绿蒂,也就是《简·爱》的作者,一道去过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在那里学习法国和德国文学,正是优秀的异国文学滋养了她那颗敏慧的心,激发出惊人的文学想象力。她不仅是小说家,同时也是女诗人。艾米莉只活了三十岁,是我心目中永远年轻的一位英国姑娘,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她曾这样写道“落吧,叶子,落吧,凋残吧,花儿,凋残/长夜漫漫,白昼短暂/秋林飘下叶儿片片/向我送来祝福的呢喃。/我欢喜白雪花圈绽放之地/有蓬勃的玫瑰/我歌唱长夜消退/等来的一天更乏味。(《落吧,叶子,落吧》)看得出来在艾小姐眼里,这世界是很黯淡的,这黯淡如英国北方的夜色,始终笼罩着希思克利夫与凯瑟琳的爱情。
四)插图。插图的本意是吸引更多读者,可这些插图质量平庸,连画家的名字也没有,比原版的铜版插图差得太远了,在我看来效果可能适得其反,会吓跑一些挑剔的读者。如今出版物过剩,读者也变得精明起来,就像女孩子挑衣服,只要有一点轻微的瑕疵,都不会轻易出手的,何况买的是书呢,书直接接触灵魂,挑剔一点也应该。出版社事先未跟我说要放插图,如果整套《名家名译文库》都用这样的插图,那真是好心办了窝囊事。
五)译者照。我本来是不想放译者照的,但编辑坚持说这是这套书的统一体例,拗不过只得就范。文学翻译不过是把一本名著,由一种文字译成另一种文字而已,那书好看,是因为原作者写得好。我有时觉得翻译家就像红鼻子大厨,拿到上好的原料,自然能做出爽口的菜肴,至于做好菜后是不是非要去跟食客们打个照面,那是不重要的。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我做编辑时也遇到过这样的译者,可能太过喜欢自己的译笔,喜欢到忘记世上还有原作者,以为翻译的作品就是自己的作品,于是签出版合同时非要加上一条,在封二或封三放上自己的玉照,殊不知这种做法是一柄双刃剑,如果译笔不被认可,那被人记住的就不是一流的厨艺,而只是一只红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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