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余则成的时候才有军统、中统和中共。才有叛徒、汉奸、平庸之流、好人、陷害你的人、利用你的人、值得信赖的同志。今天的信仰和途径已经不用寻找。

我一直以为，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做大了才需要慎重选择。真理与道路的选择，心灵与道德的拷问，利益对人的诱惑还离我很远。

现在我终于明白，今日社会中的人，就是前人的复活。前人的斗争有多险恶，心计有多深，局势有多复杂，选择有多艰难，以及信仰有多宝贵，今天的情况依然会如此。只不过套上了个不同的外壳。

一个人是否是好人，不是做大了才看出来。卖羊肉串的时候偷工减料的人，开了个几千万的企业也是同样那么回事，让他去管理世界还是那么回事。一件很小的事情，只要关乎原则，也足以让人两难。

你以为你还在玩玩，可是一不小心，就玩大了。

以前，我一直以为“爱国进步民主科学”，或者“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这些口号美好而亮丽。今天，我才意识到，在索取，俗气，私利，乃至吃人成为大部分人的追求时，想出头而且又要为社会理想而出头的人，面临着多大的危险。这些口号里，有着血的味道。

千年以来，人性没有太大的进步。变的只是游戏规则。

教坏一个人多么容易，而要教好一个人又是多么难。一个被教好的人，要立身，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不改变信念和理想已经是不易。哪一天真的可以为理想而奋斗，人类为他设计的一条路却又总是那么艰辛。最后，他做了一个追求真理的人。我们不知道他可能付出什么代价。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会突然意识到真理为什么叫真理。

我尝想，世上的好词好句多了。为什么大学的校训不叫“共赢”，不叫“成功”，不叫“财富”，而往往把真理两字摆上。一切都是可以伪装的，合法的伪装。乃至法的本身都可以成为一种伪装，玩着高超的文字游戏。一切都是可以妥协的。只有真理妥协不了。

然而，今天你把一组“财富”，“健康”，“真理”，“快乐”，“享受”，“升官”的行李送给一个人，但告诉他他必须舍弃一样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舍弃真理。不舍弃真理的人是傻子，是疯子。

纵然有人真的愿意当疯子，当傻子，那么，到底今天的真理是什么？什么西的，中的，左的，右的，激进的，保守的……也许你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理，恰恰是被人利用。有人自己认准了，什么都不顾，这也行。为真理而献身的人可以算得上圣人。可是，你看得懂的，别人未必看得懂。你成了自己心中的圣人，也许还是别人心中的重度疯子。你以为自己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别人以为你就是吃力不讨好。或许是别人都疯了。但等他们集体痊愈，还得等几代人以后呢。孔子在当时也远没咱们今天的一些明星混得好。

人与人的差别，早就显现了。剥削与被剥削，在幼儿园里就存在。

人性都是那么回事。你别以为你看透了，你就可以超越它。你顶多只能下好自己这盘棋。

为什么这么多人理想失落？恰恰是因为以上。其实，你现在怎么做，信什么，有什么手段，做下去的结果都已经定了。你不可能既当一个成功的商人，又当劳工的辩护人。你不可能既选择真理，又选择私利。太多的时候，人可以看得极透，却无法摆布。

谁会给你公正底线？别指望别人的标准。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标准，标准都是自己定的。只不过，在一些问题上，大多数人自己定的标准都差不多。

我们都是演员，可人生是不谢幕的舞台，我们无法再走到幕后，去反思指点台前自己的角儿。好了就好了，砸了就砸了。有几个人和你一起演了大半辈子，还互相认可，便是极好的福气。但是，哪怕再认可，谁也替代不了谁。

醒来总是痛苦的。但既然醒了，也就别无选择，只有继续在清醒中艰难的抉择下去。大部分人迷迷糊糊半醉着就混过去了。有人混得还不错。人字，极其简单而精妙的一个字。一撇一那，恰恰代表着立身和抉择。抉择之难，才是人生之本。若有一天，人可以以难为常，以苦为乐，激流勇进，闯出一片新的境界，立地成佛，刀枪不入，天下唯我与真理之恒在，这倒不失为值得一试的事。

时光的列车飞速向前，你或者对，或者错，或者犹豫不决被淘汰。总之，人生没有体验一说，连几岁的小孩都开始玩真的，考试都和命运挂钩，除非你自己怀着体验的心态。风云变幻，大浪淘沙，斗转星移，你我身处何地，何去何从？

唯看每日升起的太阳，最为伟大。我们不是太阳，不是尼采，只愿在你我奔忙之际，蓦然回首，还赏识着这万道霞光。

6月12日凌晨随写